打了一桶水仔仔細細地給它洗刷一遍,小小的盒子褪去了醜陋的外殼,露出了古雅厚重的外表。木材紋理細膩,入手沉實,仔細嗅還有一層淡淡的芳香。
這是……紫檀木。
趙蘭香沒有開啟盒子,便覺得阿婆給的寶物,所有的價值都體現在這隻木盒身上了。只見木盒上掛著一道鎖,繁複又小巧,一堆糾結在一塊的紫檀木,構成了精細巧妙的一把鎖。如果強行破壞了這把木鎖,整隻檀木箱的美觀就大大地破壞了。
這可真是個有意思的盒子,極具收藏價值,不知道賣出去得值多少錢!不過這種念頭,趙蘭香只是稍稍地想了想,很快就打消了。
這種復古的寶貝,現在是一文不值,不僅沒有市場,反倒是燙手的玩意。她能做的是緊緊地捂實了它,收藏起來。
賀松柏看清了這隻盒子,眉梢微不可見地抽了抽,他淡淡地說:
“去睡覺吧,裡面沒有什麼寶貝。”
他開始攆人了。
趙蘭香好不容易才挖到這個寶貝,哪裡肯走,況且男人此刻的表情很耐人尋味。她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解開了盒子上的魯班鎖,“啪”地一聲翻開了盒子。
賀松柏用手掌抹了一把臉,沉默極了。
趙蘭香看見了裡面整整齊齊地鋪著防潮的乾草,將它們取了出來掉下了一塊小小的如意鎖,還有幾張破爛的紙。
如意鎖小巧而精緻,金片被磨得發亮,觸手生滑。
上面用模模糊糊地寫了一個“柏”字,刻以丁酉,丙申。一看就知道這是給小孩壓歲的平安鎖。
趙蘭香忍不住捂住了嘴,阿婆居然把自個兒乖孫孫的寶貝拿出來送給她了。
她又抖了抖那破爛的小本本,上面用稚嫩的筆觸畫了胖乎乎的小豬仔,歪歪斜斜地寫,想,吃。後面應該還有更精彩的內容,但是——
趙蘭香覷了眼賀松柏,男人的臉色已經徹底黑了。
他說:“別看了。”
趙蘭香把平安鎖託在手心裡,掂量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這隻鎖有點沉,應該能買下一隻豬。”
賀松柏把小本子收了起來,硬邦邦地說:“睡吧,不要想那麼多。”
趙蘭香搖了搖頭,“你不明白阿婆的意思,她把鎖給我,就是想讓你們倆吃點好的。明天我就去買豬肉,這回你可以放心大膽地吃個飽了吧?”
她笑眯眯地將這把貴重的鎖收入囊中,聲音中透露出一抹戲謔和揶揄。
阿婆給她寫紙條的那段時間,正好就是她“斷糧”的時候,這還有什麼難懂的,阿婆她就是想讓孫孫和孫女吃香喝辣,吃飽飽的。
所以她破天荒地搭理了她這個“外人”。
她並不是麻木的、冷漠的,她只是靜靜地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待著這一切的變化。阿婆扔了這團紙條給她,既是彌補,也是鼓勵。
阿婆希望她繼續做好吃的,這讓趙蘭香隱隱愧疚的心,鬆了一口氣。
她覺得自己餵食的行為會變成了賀松柏的負擔,然而這一家之長都開口了,趙蘭香還管什麼愧疚不愧疚的。
阿婆說要繼續吃,那就繼續吃。她的金鎖片和紫檀木的價值夠這兩姐弟吃上很多頓可口的飯菜了。
次日,趙蘭香很早地就趕去了門市排隊,用肉票買了只肥肥的豬蹄髈,一寸白膩的肉宛如雪花。趙蘭香挑的是賀松柏最喜歡吃的肥肉,一道紅燒豬蹄髈很快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趙蘭香心滿意足地抱著它回了賀家,切姜蔥蒜片,下鍋將蹄髈煎炒至兩面金黃,白糖炒成糖色暈染蹄髈,滋滋的聲音冒出來,金黃澄澈的油花一點點流出,豬油裹著蹄髈催生出一股香滑。
趙蘭香把炒成紅色的豬蹄髈放在陶碗裡,鍋裡添水,灶底一頓旺火猛蒸,蒸得煎炸得脆香的蹄髈漸漸軟爛,紅紅的表皮冒出點點油光。一根筷子戳下去又抽回來,被肉咬住的筷子發出“嘣”的一聲,極具黏滑,這時候她就知道蹄髈已經軟滑得可以出鍋了,保證能吃得人滿嘴流油,入口即化的肉肥而不膩,香滑誘人。
她端了一碗到老人家的屋子裡,年邁的老人正坐在窗前,發呆。她發現了趙蘭香的身影,滄桑的老臉皺了起來。
“把東西給我。”
趙蘭香疑惑地看著她。
阿婆冷漠地說:“金鎖片你融了拿去換錢,盒子裡的那本連環畫還給我。”
趙蘭香忍不住笑,“那本原來是連環畫,可惜它不在我這裡,被賀二哥拿走了。”
她看到阿婆突然認真的打量的視線,頓了頓繼續說:“我看見金鎖上有個柏字,想來肯定是賀二哥的東西,於是拿給了他。”
趙蘭香暗暗地吁了口氣,賀松柏這個老祖母的眼神要不要這麼犀利,她快要兜不住底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柏哥:羞愧得無地自容,她只想親近他,他卻想著另外一種事。
第29章
阿婆淡淡地哦了一聲,轉過頭繼續看著外面的窗子發呆。
趙蘭香默默地把蒸好的豬蹄髈放到了桌上, 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之後, 阿婆扭過頭來捧起碗, 品嚐起了豬蹄髈。味道太香了, 瀰漫得整間屋子都是,想讓人忽視都難。
蒸得軟爛的肉滑軟極了, 牙口不太好的阿婆一口啃下去能咬掉一半, 酒紅色的蹄髈彷彿抹了層上等釉質一般油光發亮, 咬掉一口,由外到裡紅白相間,一圈雪膩膩的肥肉裹著深色的瘦肉, 油嫩盈潤,能煥發起人心底最飢餓的渴望,對於肚子許久不見油星子的人來說彷彿沙漠中遇見了水。
阿婆沉著臉, 吧嗒吧嗒地吸起了軟爛的肥肉, 一口一個吧唧香。
哼。
柏哥兒的金鎖片兒換得還不算太虧。
……
地裡的穀子熟透了,大夥都在搶收, 趙蘭香這弱勞動力分配到了看曬穀場這種輕鬆的活計。村子裡那些壯勞動力在收割糧食、給穀子脫粒、揚場。田野裡柴油拖拉機轟鳴的聲音響徹了湛藍的天宇。
一直忙碌到傍晚, 熾熱的陽光把每個人的膚色都曬黑了一個度。趙蘭香從家裡帶了淡鹽水給人補給水分, 淡鹽水被她特意放到冰涼的井水裡鎮過的, 特別冰涼解渴。
周家珍也跟男人一起參與了搶收, 從早到晚一整天都在烈日下暴曬,她身上那件深藍色的襯衫都浸滿了鹽漬,趙蘭香佩服極了。
“累不累, 不如你明天來和我一起看場吧。”
周家珍曬得紅潤的臉含起了一絲微微的笑:“不累,勞動能創造價值。”
她擦了擦汗,驕傲地說:“我覺得‘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回憶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
這句話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