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們先前還只是看個熱鬧,待得陳二嫂又掀開那幾只倒扣著的柳條筐,露出裡面黑褐色的酒罈子,他們就都坐不住了。湊上前拍兩下搖一搖,就紛紛喊著,“這苞谷酒什麼價兒?”
陳二嫂就笑道,“這是在城裡釀酒味道最正的吳家老店買來的,又烈又辣口。平日吳家老店賣一百文一罈,我們只加個十文的辛苦錢,賣一百一十文一罈。”
男人們聽得這價兒微微有些遲疑,畢竟一百多文錢若是買了油鹽等物,足夠一家大吃用上三個月了。若是都買了他們喜愛的杯中物,實在有些自私又奢侈。
旁邊那群手下忙碌挑揀的女人們,也出聲攔著自家男人,“孩子爹,別買酒了,不如給家裡多添些素油吧,過年要給祖宗炸供食。還有,咱爹的菸葉子也沒了。”
陳二嫂把這些話聽在耳裡,卻也不多勸,只是笑眯眯拍開一隻酒罈的泥封,倒了滿滿一大陶碗苞谷酒出來。
酒味慢慢在屋裡瀰漫,男人們的喉頭就忍不住動得越來越厲害了。待得酒碗在每人手裡傳過,甘冽辛辣的苞谷酒喝了一口進肚子,他們就更是欲罷不能了。各個心裡都嘀咕著,替自己找藉口,還是買一罈回去吧,萬一家裡來人做客也有個招待。
陳二嫂這時終於看準時機丟擲了殺手鐧,“眾位兄弟叔伯,如若是家裡沒有現銀,就用毛皮交換也校這一罈子好酒只要二十張兔子皮,各位都是捕獵好手,每日早起在林子裡下幾個套子,以後就頓頓有好酒喝了。”
“啊,不用現銀,還能換皮子?”
果然一聽這話,屋裡所有人都更歡喜起來。
馬家坳就是座落在一座高山腳下,家家戶戶的男人都是捕獵好手。冬閒之後更是三兩日就要結伴去山上轉轉,也不走多遠,就是為了打發個時間。
自然,他們每次都不會空手回來,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收穫。如此,家家戶戶慢慢就積攢了為數不少的毛皮。
大雪封路不能運進城裡賣掉,而若是放到春日再賣,那些黑心的商人必定要壓去一半價格。這般若是能換些家用之物,還真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兒。
不必動用家裡攢下的銀錢,男人們也都有磷氣,大手一揮,豪爽笑道,“我家有毛皮,苞谷酒給我來兩罈子。”
旁缺然也不甘示弱,紛紛出言爭搶起來。
女人們手下也是加快動作,把自己看中的幾樣兒都攥在手裡,有兩個媳婦兒還因為爭搶一盒胭脂差點吵了起來。
老人們自覺被陳家三人看了笑話,就攆了女人們回去拾掇毛皮送來。
很快,那被瓜分一空的箱子裡就又裝滿了各色毛皮。陳二嫂是個能會道的,有那人家拿來的毛皮格外的好,按理應該找還幾十甚至幾百文錢,但卻被她勸得改換了其他貨物,等著下次再一起捎帶過來。
待得心滿意足的各家老少都告辭回去了,馬家才算清靜下來。陳二把那開封兒的大半壇苞谷酒送給了馬老三,陳二嫂也拾掇了剩下的半包芝麻糖和一盒私留的繡線塞給馬三嫂,打點的他們一家大都很是歡喜。
今早起來,他們三人帶著馬三嫂新貼的幾個餅子就又原路返回來了。有了去時的經驗,迴路自然避免了很多麻煩,正好趕了這個時候到家了。
眾人從頭到尾聽完,都是點頭感嘆遇到好人了。畢竟只憑進城送糧時見了那麼一面兒,馬老三就這般幫忙,很是難得。
陳大伯囑咐陳老二,道,“下次再去人家,記得地多帶些謝禮。”
“知道了,爹。”
陳二嫂沒讀過書,簡單的賬目還能應付,這般進出複雜的就頭疼了。於是上前拉了蒲草,笑道,“妹子,你快幫我算算進出帳吧。
我家老二買回這些雜物用了三兩多銀子,我們在馬家坳換回來二百多張兔子皮、兩張熊皮、兩張狼皮。但是還欠馬家坳八壇苞谷酒、三塊布頭兒、二斤芝麻糖。你幫嫂子算算,這一探底賺了多少?”
她這般拉拉雜雜了一大通,繞得陳大伯老兩口都覺頭暈。心裡就琢磨著好在這兒媳記性好,若是他們跟去怕是半樣兒也記不住。於是難得誇讚道,“老二媳婦兒這一趟真是去對了,若是隻老大老二兩人怕是還張羅不過來。”
陳大嫂有些羨慕的掃了一眼自家妯娌,也是笑道,“她啊,興許上輩子就是開鋪子的,這次總算做回老本行了。”
眾人都是哈哈笑了起來,陳二嫂急於知道這一趟遠行的成果,就擺手道,“你們就別誇我了,快聽聽妹子怎麼。”
蒲草仔細算給他們聽,“二百張兔子皮加兩張熊皮、兩張狼皮,估計能賣回六兩多銀子。二哥進貨用了三兩,還欠馬家坳的那些物件兒也值一兩半。這樣加加減減,兄長嫂子們這一趟最少賺了一兩半銀!”
“多少?”陳家眾人齊齊驚喊出聲,實在不能相信,他們不過是出去走了一趟,就賺回了半畝地的收成!
陳大娘哆嗦著嘴唇,又問道,“蒲草啊,這…這是真的,你沒算錯?”
蒲草自然也是替他們一家歡喜,笑道,“大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沒算錯。而且等賣了皮子之後,剩的銀錢怕是比這還要多。”
“哎呀,真是太好了,老保佑、謝謝地、謝觀世音菩薩啊!”
陳大娘笑得臉上開了花,嘴裡也不知道唸叨啥好了,但凡所有知道的神靈都被她謝了一遍。
陳大陳二憨厚的臉孔也是興奮的通紅,心裡感慨著,走這一趟可真是沒白吃苦頭。
若是這般下去,一個冬日跑個七八趟,自家豈不是眼見著就富庶起來了。到時候蓋新院子、送孩子讀書,若是給大力定門好親事,就是再好不過了。。
蒲草惦記春妮和孩子們還等著她吃午飯呢,簡單又了幾句話就轉回了自家。
春妮兒正是等得心急,一見她回來就埋怨道,“你怎麼也學起那些三姑六婆了,屁股上長了釘子不成,坐到誰家就不回來了。”
張貴坐在桌邊兒等著開飯,一聽這話就低聲咳了兩下。
春妮眨眨眼睛,不知哪裡惹到這位大才子,待得心思轉了幾瞬終於想明白,她的臉色也就騰得就紅透了。
她和蒲草兩人平日話真是隨便慣了,也沒個忌諱。一時順口就當著張貴兒這叔子的面前,起蒲草屁股這類沒分寸的話了。
她心急想要解釋幾句又怕更是羞窘,只得愣在那裡沒了辦法。
蒲草在前世葷段子都聽了不下幾百個,哪裡在乎這點兒事兒,上前接了春妮手裡的陶碗,一邊盛粥一邊起陳家事替她解圍。
春妮聽了,自然也替陳家眾人歡喜,轉而又問起陳二何時再進城,請他幫忙再買些棒骨回來。
其實劉厚生的腿傷已經好了大半,但是她總是記得劉大夫過喝骨湯有好處。溫室裡爐子又白日黑夜的燒著,熬煮湯水也方便,她就恨不得一日三頓的給劉厚生喝骨湯。
劉厚生原本不挑食,但這般一兩月下來也是見到骨湯就要繞路了。
蒲草開口替劉厚生求情,笑道,“你就饒了你家生子吧,我看他一見骨湯都要吐了。不如,你請陳二哥幫忙去回春堂問問劉大夫,生子是不是能扔了柺杖走幾步了?仔細算算也養了快一個半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