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趕忙跳下炕沿兒,伸手拿了董老太陳大娘幾人跟前的陶碗,笑道,“燉菜都有些涼了,我給你們盛些熱的去。”
張二嬸一聽這話,就飛一般把她和兩個孩子的碗也推了過來,笑道,“還是生子媳婦兒最好客了,記得給二嬸挑些肉片,最近我這肚子不舒坦,多補些油水興許能好受點兒。”
春妮實在是不願意搭理她,假裝沒有聽見這話,端了手裡的陶碗就走。
張二嬸不知道實在是想吃肉片還是當真看不出人家不待見,攆著喊道,“哎,生子媳婦兒,這還有仨碗呢。”
眾人瞧得她那副討人嫌的模樣,都是低著頭極力忍笑。實在不知這張二一家平日都是如何過活,至於為了一口吃食這般讓人丟人現眼嗎?
眼見春妮疾走出了門,張二嬸也覺臉上有些發燒了。劉老太得意洋洋的夾了一塊凍豆腐塞到嘴裡,只覺這兒媳自從取娶回來,還是第一次行事如此合她心意。
蒲草眼珠兒轉了轉,就起身接了張二嬸一直舉著的陶碗,笑道,“妮子怕是沒有聽到,我去給二嬸盛吧。”
張二嬸那臉色立刻就變得多雲轉晴了,難得讚道,“還是咱自家人心疼自家人啊,去吧,多挑些好的回來。”
蒲草忍著心裡的厭惡勉強笑笑,轉身就也出去了。劉老太卻是不高興了,恨恨罵了一句,“竄窩的老鴰瞎叫喚,做的是誰家的主啊。”
陳大娘最是喜愛蒲草,聽不得她捱罵,就趕緊笑著扯了別的閒話引著劉老太起來。董老太也跟著湊趣,總算哄得劉老太沒在發作出來。
灶間裡,春妮拿著長勺正往陶碗裡盛菜,嘴裡卻是氣得嘟嘟囔囔罵個不停。
蒲草上前把陶碗遞到一旁,嘆氣道,“妮子彆氣了,估計今日這事不是這麼簡單。”
春妮手下一頓,疑惑道,“啥事啊?”
蒲草瞧得她這般傻呆呆模樣,好笑得彈了她的腦門兒,然後仔細道,“昨日咱們賣裁了銀錢的訊息,怕是村裡人都知道了。今日你公婆和張老二一家又都湊了過來,許是都打著什麼算盤呢。”
春妮想起昨晚兩人躺在炕上興奮得睡不著,也曾商量過這事兒,就道,“你不是,明年就要教村裡人種菜嗎?他們若是看著眼紅,告訴他們這事兒就是了。”
蒲草卻是搖頭,接過勺子一邊忙碌一邊道,“你不知道,這世上的人總有那些不願出力種樹卻只想伸手就能收到果子的。也有那些兩隻銀錁子就擋了眼睛,看不到長遠之處的人。很湊巧,張二一家和你公婆一家正好把這兩樣都佔全了。”
“你是,他們等不到明年,現在就想拿走我們的銀子!”春妮立時瞪圓了眼睛,扭頭就想去尋捕,“我跟她們拼了,我家生子就是路邊撿回來的不成,當初那般狠心見死不救也就算了。如今我們日子剛好過一些,他們就又來搜刮!真當我是沒脾氣的軟柿子了!”
蒲草哪裡能看著她發瘋,伸手搶過捕,低聲罵道,“你氣傻了?那是你公婆!他們再不好,也是生子的爹孃。先不生子夾在中間要怎麼做人,就是外饒指指點點也能讓你一輩子抬不起頭。”
“那我要怎麼辦,我真是受夠了!我都想搬得遠遠的…”春妮到底氣得掉了眼淚,自從嫁進劉家,為了生子她忍下多少委屈。別的不,她那陪嫁大櫃如今還在劉家老宅鎖著呢。
蒲草抱了春妮,也是心裡堵得慌,“你再是委屈,起碼還有生子知道。我呢,三個孩子沒一個是親生的。不桃花和山子,就是張貴兒那子幾次氣得我跳腳兒,可是別抽他巴掌,就連抬手比劃一下都不校否則他必定恨我、事事違逆不,村裡人也能把我傳揚的惡毒無比。以後,我還怎麼在村裡站住腳?”
“蒲草,你怎麼也這麼?”春妮抽噎著,“那咱們兩個以後就沒有活路了?”
蒲草嗤笑出聲,一邊扶起春妮替她擦眼淚一邊聲道,“誰咱沒活路了,以前咱們沒能力只能忍讓,如今咱們手裡攥了發財的法子,手裡也有銀錢,還用怕啥!大不了拾掇行李咱們進城去住。買上兩個大院子、十幾個奴婢,保管你當個耀武揚威的地主婆兒。”
春妮聽得蒲草拿她的終極目標事兒,忍不住臉紅推了蒲草一下,“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個正形兒。溫室裡的菜才賣了幾筐啊,你捨得扔下,我還不捨得呢。”
蒲草見得她終於重新露了笑模樣兒,也就不笑了,仔細思慮片刻就趴在她耳邊聲嘀咕了幾句。春妮聽得點頭不已,轉而又問道,“那你怎麼辦?我這總歸還是劉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兒,你那身份太沒底氣了,張二一家若是籠絡了貴哥兒,你以後…”
“放心,我也想趁著這個機會看看到底人心如何?”蒲草往托盤上拾掇著菜碗,“這麼些時日,我雖是沒給過貴哥兒好臉色,但是吃食用度從來沒虧欠過他,他就是條狗怕是也能分得清好賴了。若是他真是那般沒有良心,那麼…不養也罷。”
兩人定了主意,就端了托盤轉回屋子。不必,張二嬸母子幾個有了熱菜,自然是吃得眉開眼笑,就是陳大娘幾個也終於能夠吃個囫圇飽了。
黑娃許是吃得飽足了,放了筷子就要下地。可是扭身的功夫又瞧見山子的碗裡還有兩片肉,於是撲過去抓了就塞進嘴裡大嚼。
山子正給桃花夾雞蛋,突然被嚇了一跳,那雞蛋就吧嗒掉在桃花衣襟上了。
女孩子愛美,眼見衣襟上一大塊油汙,桃花就癟了嘴。山子心急要幫她擦掉卻是越擦越髒,惹得桃花聲哭了起來。
蒲草聽見動靜,就趕忙過來攬了桃花,勸道,“傻丫頭哭什麼,家裡不是還有新襖嗎。你和山子先回去換了新襖,然後把這髒的拿去溫室,等嫂子回去洗洗明日就幹了。”
桃花一聽可以換上那套最愛的桃花襖,臉上就露了笑,心思了想了想又偷偷去瞄外屋的二哥,怯怯道,“二哥不讓穿…”
蒲草極是憐惜這乖巧的丫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更加聲道,“在溫室裡穿穿,你二哥看不到。”
桃花眨了眨大眼睛,笑得更是歡喜,回身喊了山子一起穿上鞋子手拉手回家去了。
老少幾個女子瞧得她們姑嫂兩個嘰嘰咕咕好一會兒,桃花又笑得那麼歡快,就忍不住讚道,“看著姑嫂兩個親近的,不知道還以為是親姐妹倆呢。”
陳大娘同張家住得近,自然把什麼都看在眼裡,就附和道,“蒲草待這幾個孩子是真沒得,論吃食論穿戴哪樣兒都是先可著幾個孩子。”
眾人都是點頭,唯有張二嬸翻了個白眼,撇著嘴沒有話,當然也沒人搭理她就是了。
很快,外屋的酒桌在張二叔一口一碗酒的“不懈努力”下也早早散了。
陳大娘、董老太和劉老太都坐在炕上閒話兒,陳大嫂幾個當兒媳婦的就忙碌著拾掇桌子。
張二嬸舔著臉硬裝長輩,一會兒吃撐了一會兒嘴裡鹹,就是躲懶不下地。眾人也權當沒她這個人在一旁了,倒讓她偷笑得好似佔了多大便宜似的。
一時間,桌子上的碗盤撤得乾乾淨淨。春妮在燒開的大銅壺裡扔了一把城裡買回的茶葉,然後挨個給眾裙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