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上小年，幫中的弟兄聽聞幫主回來了，全都聚集在幫會門口迎接。沈九曄下車時冷不防見了這麼多人，不自在地又鑽回車裡。

這驚鴻一瞥落在了一些人的眼中，立刻有人追問霍向天道：“幫主，那位小兄弟是誰啊？怎麼不下車？”

霍向天笑著一推他：“他是本幫主的貴客，要在幫中住上一段日子，你們別大吵大嚷驚擾人家，聽見了嗎？”

幾個年輕的幫眾嘻嘻哈哈笑起來：“謹遵幫主教誨！”

霍向天安排沈九曄住進了較為安靜的後院，與自己的房間僅隔一道牆；屋內陳設全部重新清掃乾淨，被褥換新，連喝水的杯碗都換了套新的。他又怕幫里人大手大腳慣了伺候不好，專門託人介紹來兩個勤快機靈的少年，年紀都在十四、五歲的樣子。佈置好這些，他總算放了心，覺得沈九曄就是再挑剔也找不出毛病來了。

幫中事物依舊繁忙，最近又開始為一些過往商旅保鏢護航，一些大買賣都得霍向天親自去談，白天經常不在幫中，沈九曄獨自呆在安靜的小院裡，越來越懶，起初還能練習練習內功心法，後來一練功便覺睏倦，夜裡睡足了白天還要睡上幾個時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以為是內傷還沒好，安慰自己要平心靜氣的養傷，不可急於一時。

小年之後日子過得飛快，很快便到了春節。天鷹幫雖是江湖幫派，但幫中很多人都常年不回家，到了年節會有專人佈置庭院，春聯、紅燈籠一掛上，倒也很有年味兒。

霍向天帶著人出去了三天，除夕這天才匆匆趕回，回來之後衣服都來不及換便提著手裡的東西直奔後院。

沈九曄正守著爐子發呆，旁邊站著兩個小僕人，見霍向天推門進來了，兩個小孩一齊迎上去，拿東西的拿東西，接大氅的接大氅，嘴裡喊著“歡迎幫主回來”之類，看上去很是歡喜。

霍向天也沒讓他們失望，在一疊紙包裡挑出一個最小的扔給他們道：“這是給你們的，吃去吧。”

“謝謝幫主！”

“幫主真好，謝謝幫主！”

沈九曄看著他們歡喜的模樣有些詫異，他自己平時話不多，小孩子也不敢跟他說笑攀談，只是一板一眼地做事，沒成想倒是跟霍向天混得親熱。

霍向天將這兩個小孩打發出去玩，自己也坐到爐子旁，一邊烤火一邊對著沈九曄笑：“這幾天怎麼樣？”

“還好。”沈九曄想了想，又道，“胖了些。”

“哦？是嗎？”霍向天仔細看了看他的臉，沒發現有豐滿的跡象，心思便向歪處想去，“這哪兒胖了啊？下巴還是這麼尖，你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沈九曄斜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霍向天向桌上指了指：“我給你帶好東西了，晚上叫廚房拿去做，咱倆一塊守歲。”

沈九曄早看見他拎的那些東西，都不覺得新鮮，唯有一罈子酒入了他的法眼，聽了霍向天的話，心裡泛起一絲久違的激動，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道：“好。”

到了晚上，霍向天先是跟眾兄弟一起開懷暢飲，而後找了個藉口裝醉回後院。兩個小僕已將飯菜和酒佈置在院中涼亭之上，而後跑去前廳湊熱鬧。沈九曄裹著狐裘獨自坐在一張石凳上，遠遠看到霍向天利落地翻牆進院，朝這邊三步並作兩步飛奔而來，臉上泛著紅、帶著笑，似乎已經迫不及待。

待到二人面對面地坐下了，霍向天也覺出自己太過著急，難為情地笑了一下，端起面前酒杯道：“來遲了，先自罰一杯。”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沈九曄為了等他強忍著沒去先嚐那美酒，結果居然被搶先了，氣道：“哪有你這樣的，不行，我也要喝一杯。”

他也端起酒杯仰頭喝了個乾淨，溫熱的酒水先辣後甘，順著食道灌入胃裡，令他胸中暖融融一片，不禁嘆了一聲：“好酒！”

霍向天一直盯著他，臉上的笑容就沒下去過，他感覺自己從未像今天這樣快樂過，成名時的欣喜、初建幫會時的激動都與今日的情感不一樣。他在心中默默地想：自己大概真的被沈九曄降住了。

完結之前大概還有最後一虐……

第四十六章 大年夜 [對坐飲酒守歲，動情交歡遭遇意外]

前院時不時傳來小孩子的歡聲笑語，偶爾還有男子的吵嚷聲，二人邊看雪景邊對飲，不知不覺都喝多了。沈九曄望著對面喜氣洋洋的霍向天，心中時憂時喜。自己眼下的情形，可算得上是落魄潦倒了，幸而還有這麼一個人肯陪著自己，也還不算一無所有。回想當年，二人可是公認的勁敵對手，誰能想到後來竟有了肌膚之親，如今還能平靜祥和地對坐而飲。想起前塵往事，沈九曄不禁一陣唏噓，又多給自己倒了幾杯酒。

如此吃了片刻，沈九曄忽然站起身走到涼亭欄杆旁邊向下看去，看完之後沒來由地笑了幾聲。

霍向天不解地問：“你怎麼了？”

沈九曄的聲音聽起來很歡喜，但話語的內容很幼稚：“原來這裡這麼高呢。”

霍向天夾了一筷子牛肉放進嘴裡：“這也算高？一個跟頭就能翻下去。”

沈九曄轉過身來，臉上紅撲撲的，他抬手扯了扯衣領，將毛絨領子扯開，露出裡面的錦緞小襖道：“我也、我也能，我翻一個給你看看。”

霍向天還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妥，打了個酒嗝道：“行啊，你翻吧。”

沈九曄彎起嘴角笑了笑，縱身一個跟頭躍下涼亭。霍向天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直著眼睛望著空無一人的欄杆。直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動靜，這才站起來走過去探頭向下望去，這一望不得了，只見沈九曄仰面倒在雪地裡，旁邊扔著厚重的外衣，烏黑的頭髮也散在雪地裡，往臉上看去，雙眼已經緊緊閉上了。

霍向天嚇得酒都醒了，忙跳下去救人。

“沈九曄！你怎麼樣了？喂，醒醒！”

沈九曄被他叫得一皺眉，抬手揉了揉眼睛：“我沒事，我就是困了。”

霍向天知道這裡以前堆放著一些乾草，如今被雪覆蓋了更加厚軟，肯定摔不壞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將他打橫抱起道：“困了就進屋睡覺。”

沈九曄抬手摟住他的脖子：“不，我要守歲。”

霍向天覺得他此時懵懂的模樣甚是可愛，湊過去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在屋裡守也是一樣的，我抱你回去。”

沈九曄沒再堅持，眯起眼把頭靠上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