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來,她似乎都在沼澤裡艱難的挪動。步履沉重,她不知該前行或者退去,周遭一片晦澀的泥濘蔓延到天際,那裡沒有半點光亮。時間伴隨著腳步幾乎停滯不前,她看不見身邊忙碌的人群,一撥撥的出現,然後消失,週而復始,她幾乎要在自己的世界裡被埋葬。
然而,思念如同沼澤裡的苔草,不斷的冒出來,佈滿四處,逐漸繁茂,教人再也掙脫不過。女人更容易屈服於某種情感,即使懷揣著隱隱的不安,以及對未來的談不上樂觀的認知。然而,當看見戀人熱切的眼神,心頓時柔軟得失去形狀。
隔著人群,許可站在不遠處看著她,眼神深邃,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仍是那麼英俊迫人。
指尖夾著香菸,光彩明滅,菸草慢慢燃成綿長的灰燼,徑自剝落。
姜允諾終是走了過去。
短暫的對視,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
他捻熄了紙菸,握住她的手:“跟我走。”
直至進入側廳裡的休息室,那裡空無一人,他關上門,杜絕了一切喧囂嘈雜。
放開她的手,他低頭瞧她,問道:“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她微抿著嘴唇,想要不著痕跡的再靠近他一些,淡淡的菸草味道和他的氣息,如同一種乾淨無辜的誘惑,若有似無的遊離在空氣裡。
“前段時間玩失蹤,現在又跑回來?”不讓她如願,他稍稍向後退開,平靜的言語裡透著不滿,“反反覆覆的,什麼意思?消遣我?”
“嗯,消遣你。”她有些失望,他為什麼不抱她,她想抱著他。
他突然沒了交流的慾望,望向別處,輕輕地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說:“你倒是放得下。”
她這才慢吞吞的開口:“我把那邊的工作辭了,房子也退了。你說我是什麼意思?”說到後來,尾音柔和的上挑,撒嬌的味道頓時顯露出來。
他猛然側頭看著她,仍是不依不饒:“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她橫了他一眼,臉頰熱了起來。
他俯下身,靠過來,輕輕吻了她一下,猝不及防的。他們之間相隔了數十釐米,沒有其他身體上的接觸,只是嘴唇碰著嘴唇。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在心底一閃而過,迅速的無法抓住,卻非常美妙。
兩人慢慢的分開。
房間裡很安靜,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窗臺上的兩三盆闊葉植物上,綠意盎然,她的雙瞳是清亮的琥珀色。
他再次低下頭,輕吻她:“告訴我,好不好?”溫熱的氣息在她唇邊盪漾,上一刻還深沉淡漠的男子,此時卻像孩子一樣用乞求的眼神凝視著她。
“我都說了呀。”她微笑著,抬手撫摸他的臉、雙眉、鬢角,細細的看著,才發現原本烏黑的短髮裡多了幾根醒目的白色。她低聲說,“都有白頭髮了。”
“老了。”他不甚在意,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
她笑:“你才多大。”
“還不是被你折磨的,”他略微停頓,才接著說,“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關於那件事情……我原本想把醫院的檢查報告寄給你,結果被退了回來。”
“那些不重要……在我決定回來的時候,還並不知道……後來,聽說爸爸病重,我不敢見他。我當時想,他一定不想再看見我,他一定在埋怨我,怨我愛上了他的兒子,可是我沒法控制,”她抬起頭,注視著他的眼睛,“有些事情,我根本沒法控制。不管想或者不想,我都覺得難受,很難受。”
他摟住她,用手輕撫著她的背脊,“沒事了,都過去了……”就這麼相擁著,耳邊只有他的心跳,熟悉而真實。不知過了多久,聽見他說,“和我在一起吧。”
她忍不住想笑:“說來說去就只這句話。不能換種說法嗎?”
“換種說法啊。”他很認真地想著,“我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這輩子都在一起,變成老頭老太太了,牙都沒了,還在一起……就算入土了,也要埋在一起,合葬。”
“酸不酸?”她輕笑出聲,“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好在一起吧。”她伸手環在他的腰際,臉貼在他的胸膛蹭了蹭。男人的心多數善變,女人的心也總是不安。天荒地老,是偏離實際的烏托邦。想到這兒,她不由暗自嘆息。
“瞧你。”他啞聲說,“跟只貓一樣。”
她閉上眼,靠在他懷裡:“我喜歡聞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我也喜歡你的。”他用手指勾下她的禮服肩帶,嘴唇碰觸到她的頸項,鎖骨,帶去星星點點的溼意,“要不,咱們回家吧。”
“回去做什麼?婚禮還沒開始。”
“做什麼呢?就是想做這兒不方便。”
“討厭,想什麼呢?”她伸手拍他。
“快,咱們趕緊回去。”他替她整理好衣衫,拉著她向門外走去,“婚禮上少個伴娘完全沒問題。”他說。
婚禮的時候,伴娘和證婚人卻失蹤了。因為這件事,許可和姜允諾被人嘮叨了許久。
直至一年以後,雷遠如願以償晉級為人父,在兒子的百天酒宴上,仍然不忘笑話他倆:“之前做兄弟的大婚,你小子給我跑的沒影,手機也關了。許可啊,我說你當時咋就這麼著急呢?今天逮著個機會,怎麼樣也要多罰幾杯。”
姜允諾聽到這話,立馬騰的一下紅了臉,隨後,放在餐桌下的手被人溫柔的握住。只見許可毫不在意的笑笑,也不推辭,接連喝了數杯白酒。
賓主盡歡。
酒宴之後,兩人回到家中。
晚上,姜允諾在廚房裡忙碌。
許可跑進去一瞧,爐子上燉著生地龍骨湯。這湯最適合長期菸酒過度,熬夜上火的人飲用。平時,他工作上的應酬不少,原非嗜酒之人,怎奈人在商場飄,身不由己,每次飯局後回來,必帶著一身酒氣。姜允諾因此抱怨了多次,說得多了突然發覺自己已步入未老先衰的邊緣,無敵囉嗦,人家不煩,自己已經繳械投降,便開始照著菜譜煲湯。好湯,至少可以調養脾胃。
屋裡香味四溢,某人的心裡也跟著美美的。先是蹭過去,親親臉頰,後來乾脆一把將她拉進懷裡吻個天昏地暗。
姜允諾掙脫不過,急得跳腳,嘴裡叫著:“湯好了,關火關火。”
許可抓住她的手順著自己的腹部向下滑去:“哎呀,不行了,滅火滅火。”
就在她被人抱出廚房的一瞬間,仍不失眼疾手快的關掉了爐火,卻在之後的時間裡不停的回憶,湯裡到底有沒有放鹽的重要問題。由此,被神情鬱郁的某人扣上“做事不認真”的帽子。
廚房裡的香暖氣息蔓延至客廳的沙發,而後是臥室的床上。
有人被吃幹抹盡。
有人終於心滿意足。
他滿臉愉悅的坐回沙發裡,邊看球賽邊等著她將一勺勺湯遞到嘴邊。
“憑什麼?”她氣呼呼的用湯勺舀湯,再氣呼呼的輕輕吹涼了送過去。就憑他剛才說了一句:“我最喜歡喝姜允諾燉的湯了,如果有人喂就更好了。”
果然還是耳根子太軟。
他笑嘻嘻的看向她:“記不記得上學那會兒,就是踢球手摔折了的那一次,你去我那兒燉湯,那味道不知有多好,到現在還忘不了。”
“那一次是言兮蘿做的。”她仍是擺出氣呼呼的樣子。這人,什麼都不好,就是一張嘴。
他微仰著頭,眯了眯眼:“言兮蘿是誰?”
“裝吧,不信你就真忘了。”
他笑:“我記得林軒。”
那幾天,他難得有時間在家陪她,隨後的日子卻是忙碌異常。
為了擴大生產,他又買下了幾個車間。
他的應酬也越來越多。
她仍是經常煲湯。
早上出門之前,準備好食材。等到下班以後,開始小火慢燉。
飲著湯,他說:“寶貝兒,這湯真不錯,無以為報,我只有以身相許。”他眨眨眼睛湊到她的耳邊,“今晚我回來得早,乖乖的,在床上等著我……”
過了幾天,他端著湯碗,可憐兮兮的開口:“寶貝兒,怎麼又是這個,換點別的內容成嗎?”
完全沒問題。
山藥老鴨,海參當歸,淮山白芷,綠豆紅豆黑豆……久而久之,她的腦海裡便存了一部藥膳湯譜,並且不間斷擴充中。
又過了幾天,看著碗裡的湯,他皺皺漂亮的眉:“寶貝兒,今天又有湯喝啊。”
她不客氣地說:“快喝了,誰讓你整天在外面竟吃些亂七八糟的。”
只是到了最後,看見辛辛苦苦燉好的湯,捨不得倒掉,她只好自己喝光光。
面板水靈了,肉也沒少長。
“胖了。”晚上躺在床上,他抱著她:“以前是看起來瘦,抱起來才知道實在,現在又豐滿了些。”
她的臉型小巧,骨架也屬於小巧型,衣服穿得越多越顯瘦。
“現在好還是以前好?是不是現在更漂亮點,更有女人味了?”她趴在他身上樂滋滋的等待著被讚賞。
“姜允諾,行了啊,”說罷,他看了她一眼,懶洋洋的翻身:“你什麼時候漂亮過。”
她不樂意了,在他身上掐了一把,惡狠狠的說:“是啊,就言兮蘿漂亮,就周小全漂亮,還有你們公司的小秘書也清純得很。”
他嘟噥:“關穎也不錯。”
此後,他越來越忙碌。
好多次,他到家的時候,她已經睡了了。等到她早起上班,他卻正和周公閒聊。
忽而一天,她突然想起,兩人已經好幾天沒有正正經經說過一回話了,而頭天晚上放在廚房裡的湯也絲毫未動。一時恨極,死命的把他從被子裡揪出來,罵道:“開公司其實是幌子是吧?你就一做鴨的,每天黑白顛倒。”
他笑得一臉玩世不恭:“我還紅牌呢,你要找我,先得預約。”說畢,扯了被子矇住頭,又睡著了。
抱怨歸抱怨,湯還是要做的,少吃總比不吃好。
這樣的日子,姜允諾幾乎已經習慣。
當年回國不久,她就在一家頗有名氣的外資企業找到合適的位置,負責了幾個專案,鬼使神差的還算做得不錯,如今工作也日益繁重。她一改之前漫不經心的工作風格,大有全情投入的架勢。改變的緣由,就連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也許,只是為了用勞累來遮蓋內心的猜疑和不安。也許,工作演變成了某種退路,若是將來有什麼變故,她也不至於什麼都沒有。只是這樣的可能性會有多少,她從來不敢深想。
其實,他忙,她也忙。
偶有空閒的時候,她或者去健身房消磨時間,或者拖了關穎去逛街,或者和同事去酒吧聚聚,又或者如這個晚上一般,開了電視,百無聊賴的守在螢幕跟前。
屋裡沒開燈,雪白的牆壁上反射著電視螢幕上變幻莫測的光彩。窗外,傳來江水拍擊著岸灘的沉悶聲響。
他們在江邊購置了新居,起初是姜允諾想圖個安靜,現在她卻覺得寂靜。索性調大了電視音量,她半躺在沙發上看電影,一部女性視角的作品,名曰《愛情的牙齒》。
愛如牙齒,無法自拔。
鮮血的色彩點綴著淡色場景,暗示著轟轟烈烈的愛情,以及沉淪過後的疼痛。
視線漸漸模糊,電視裡突然一陣銳利的聲響驚醒了她。抬頭瞅瞅牆上的掛鐘,接近凌晨。開啟手機看了看,有兩條未讀簡訊,一則天氣預報,一則是“早點休息”之類的尋常語句。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晚歸的次數一點一點地增多,而她所能做的,只是等待。
心煩意亂之際,房門被人開啟,她坐直了身子,開始認真地觀看影片。
許可走進來,身上隱約帶著些酒精味道,卻並不讓人覺著難聞。他將手裡的西服扔在沙發上,隨後坐到她的身邊:“怎麼還沒睡?”
“嗯,電影不錯,我還沒看過。”她說。視線從螢幕上移開,掃過他的臉,以及被解開了兩顆紐扣的襯衣下的肌膚,不知到那裡會不會遺留下曖昧的紅色唇彩,又或者吻痕。
許可盯著螢幕看了一小會兒,斷言:“你看過,咱倆一起看的。”
“是嗎?”她站起來,想去幫他掛好西服,卻被他隨意的一扯,跌坐在他腿上。待他湊過來,她似乎聞到一縷淡淡的古龍水的香味,思索之下,突然想起幾年前去關穎家的新房做客時,在他身上也聞到過同樣的香味。那一次,他並非一個人去,而是帶了周小全。
兩人在一起之後,姜允諾幫忙清理他的物品,卻並沒發現他有任何一種牌子的古龍水。曾以此事詢問過,他笑說:“我用那玩意兒幹嘛?”
此時,她又問:“你用古龍水了?”
他仍是回答:“沒有,我用那玩意做什麼?”說話間,已經吻住她的唇,口齒含糊不清,“咱們睡吧,寶貝。”
她心裡煩悶,一把推開他:“噁心,又是酒味又是煙味。”
許可放開她,起身進了臥室,嘴裡說著:“你以前還說我身上的味道好聞來著……”
她跑進去,看他衣服也不脫,躺在床上擺出個大字,忙去搖他:“喂,髒死了,快起來,洗了再睡。”
“諾諾,乖,別吵了,讓我睡會兒。”他閉著眼睛,彷彿喃喃自語,“今天喝得多了點……鐵路局的那幫兔崽子,不要錢的黃湯,抱著猛灌……”
他並非常常如此,想是真得有些醉了。
姜允諾不免既擔心又來氣,“喝,看不喝死你。”眼見他動也不想動,於是上去推了推,“待等會兒再睡,我去倒點蜂蜜水。”
他孩子氣地吐出幾個字:“不要,就要睡覺。”
她又說:“我熬了綠豆湯,醉了喝點那個挺好,你等著啊。”
他急躁的說:“什麼什麼湯,喝了這麼久還不夠啊?我聽著就頭痛,早膩了,趕緊扔了。”
如同被人澆了盆冷水,她氣得不行:“行,這可是你說的,你以前喝的那些,我就當是餵狗了。”
“你煩不煩?愛幹什麼幹什麼去。”他突然出聲。沒多久,已是睡熟。
但是,有的人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滿心的委屈,何止是委屈,簡直是越想越來氣,結果越氣越來勁。
第二天,雷遠家裡來了位不速之客。
姜允諾抱著關穎的兒子宣佈:“我來蹭飯,順便投宿。”
關穎正坐在沙發上看《絕望的主婦》,忙說:“好啊好啊,我正想找你聊天呢。”
雷遠苦笑:“大小姐,你也不早說,家裡啥菜也沒有,只剩掛麵了。”
“啊。”姜允諾用手指著他,“人剛給你生了孩子,你這不是虐待產婦嗎?”
雷遠說:“什麼產婦,我兒子都已經半歲了。你不知道,這兩天保姆回家去了,我現在是既要照顧兒子又要照顧咱家大閨女,我今天忙的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
關穎嗤笑:“少來,這才幾天你就開始哭訴了,你能生孩子嗎?你要能生,我為你做牛做馬。”
雷遠說:“如果你不介意咱們的孩子在我的腹腔裡成長……”
正說著,姜允諾的手機響了,拿出來看一眼,直接掛掉,再響,再掛。
關穎沒理雷遠,笑眯眯的看著姜允諾:“小樣,吵架了吧?沒事兒,我家的大門永遠向你開啟,這兒就是你的孃家。”
雷遠忙說:“孩子他媽,你這不是讓人小兩口分居嗎?”
關穎說:“沒事,讓他急急。”
“那哪成,那傢伙可不比我。”雷遠說著就去拿電話。
關穎慢悠悠地說:“那是,你才不會著急。”
雷遠忙說:“怎麼會,我比他更著急?”
關穎笑道:“你著急小姜啊,還輪不上你。”
雷遠無力嘆息:“老婆,我都被你繞暈了,我現在是精力透支,沒力氣和你玩文字遊戲。”說話間,手裡的電話已被姜允諾奪了過去。
趁她們逗孩子玩的功夫,雷遠趕緊跑去收拾屋子,清洗兒子的衣物。
過了會兒,關穎催他:“餓了,做點麵條吃。”
雷遠看看時間:“再等一會兒。”
沒多久,門鈴響了,關穎開門一看,許可一手拎著菜,一手拿著罐奶粉,胳膊下還夾著大包尿不溼,挺帥氣的站在門口。
關穎笑著說:“喲,勞力來了。”而後大聲問雷遠,“你偷偷打電話了?”
“什麼話,我自己家,還用得著偷偷的?”雷遠說著,把小熊維尼的圍裙遞給許可,自己繫上另一條跳跳虎的。
今天週末,許可好不容易才擠出時間可以早點回家,到家後才發現黑燈瞎火,清鍋冷灶,人也沒在,情形和往常大不相同,心裡便沒來由的一陣慌亂。這種感覺,太過熟悉,突然之間侵襲而來,竟讓他在一瞬間六神無主。
他強迫自己冷靜,強迫自己恢復理性的思考,在排除了某種可能性之後,他才略微變得輕鬆,然而卻不得不承認,他害怕,這麼久了,他依然害怕。
手機被無理由拒聽,他努力的回憶,於是隱約想起,昨晚貌似說過什麼不中聽的話,究竟是什麼話,卻又不能十分記得。
儘管如此,他卻鬆了一口氣。
此時,姜允諾正逗著孩子玩兒。孩子一笑,她也跟著樂,對其他閒雜人等視而不見,就算見了也是面無表情的斜睨一眼,裝作不認識。
就跟個孩子一樣。
許可見了,覺得有趣,不由抿嘴笑了笑。
兩個大男人在廚房裡一陣忙活,雷遠對他說:“你他媽都不招人待見了還樂呢。樂個什麼勁呢?據說啊……都是和什麼湯有關。”
許可拍了下後腦勺,心想總算是有點眉目了。
雷遠低聲說:“咱們家這位自從懷孕以後是連廚房也不進的,你就知足吧,有的吃還挑剔?”
“不是。那湯,雞鴨魚肉的,我整整喝了三個月。每天都喝,不喝不行,還不能說。我昨天一不留神抱怨了幾句,就這樣了。那丫頭以為自己在養豬。”
雷遠憋不住地笑:“你他媽坐月子呢,我老婆坐月子的時候就這麼過來的,她才喝一個月就受不了。我真佩服你。”說罷,拍拍許可的肩, “可以理解,正常人都受不了。女人都一樣,就愛沒事找事,小題大作。”
許可點頭:“沒錯,說白了就是小心眼兒……”話音未落,就見雷遠在那兒賊眉鼠眼的樂。扭頭一看,姜允諾端著個奶瓶,靠在門框上正看著他倆。
許可趕緊說:“那什麼,諾諾,我沒說你……”
姜允諾甩也不甩,往奶瓶裡兌了點溫水後徑直走了出去。
許可瞪了雷遠一眼:“找抽啊你,她正在氣頭上呢。”
姜允諾拿著奶瓶給寶寶喂水,關穎繼續在旁邊嘮叨:“……男的就應該有點事業心,做生意的人怎麼可能沒應酬,不就回家晚了點麼,你難道希望他天天在家粘著你。那樣的你肯定看不上。再說他又不是在外面玩。”
姜允諾不吭氣。
關穎了悟的笑笑:“你不會是怕他在外面亂來吧。”
“我擔心他的身體,喝起酒來沒個節制。”
“少來,你那點小心思只能瞞得了他,我還不清楚?”關穎笑得更嫵媚,“放心吧,想當年就算是言大美女也拿他不下,外面的那些可以靠邊站了。再說了,他是聰明人,什麼是最重要的,他能不明白?”
姜允諾小聲嘀咕:“誰稀罕。”
關穎卻若有所思:“小姜,你以前可不是這麼喜歡胡思亂想的,小女人樣的。可見啊,關心則亂,無欲則剛,說的是一點沒錯。”
晚飯做好後,關穎又指使雷遠:“給孩子換塊尿不溼,都三個多小時了。”
孩子他爸得令,立馬照辦,先是用溼紙巾打理乾淨,抹嬰兒油,最後才包上乾淨紙尿布。
沒想到伺候這麼個小傢伙出恭如此費周章,姜允諾只是在旁邊看著就覺得麻煩。正在心裡小小的感嘆著,手臂被人輕輕碰了碰,抬頭一看,許可站在身旁正瞅著她,神色柔和,眼裡蘊含著笑意。
她心裡一動,卻又想避開臉去,只聽他說:“認真學著點。”
她嘟了嘟嘴。
他便立刻改口:“還是我學吧,未雨綢繆。”
雷遠和關穎聽了都是一樂,將孩子交到他手裡。
許可的動作麻利,也很溫柔,把尿布重新包裹了一遍,完了後還挺得意,一邊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一邊對雷遠說:“咋樣,比你包得好吧。”
吃過晚飯,關穎把孩子哄睡了,四個人又打了會兒麻將,許可對姜允諾說:“咱們撤吧,都十點多了。”
姜允諾幫忙收拾桌子:“你走吧,我就住這兒。”
許可笑道:“你這人,還真當是自己家了。”
雷遠點頭:“領導說了,這兒就是允諾的孃家。再說你們回去還得過江,今晚就住下吧。”
關穎早已打理好客房:“就是,又不是沒地方。男的一屋,女的一屋,我有話和小姜說,寶寶也是男的,所以由老公負責。”
雷遠還沒說話,許可立馬扔出兩個字:“不行。”隨後拉了姜允諾就進了客房。
姜允諾拗不過他,磨磨蹭蹭的洗漱之後,便去床上躺著,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直到聽見他關了花灑,開啟浴室的門,她才慢慢縮到床的角落裡,將背後空曠的位置留給他。
許可在床上默默躺了一會兒,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睡過來點。”
她沒有理睬。
慢慢的,有力的臂膀環在她的腰間,她被人從身後密密實實的抱住。
“別擠我,要掉下去了。”她想扯開他的手。
“自找的。”他懶懶的開口,“寶貝兒,商量件事成麼?”
“不成。”
“湯是好湯,但是胃口有限,咱們改成一週一次行嗎?最多別超過兩次。”
“那就一週一次說定了,你以後可別纏著我,若是反悔,一週零次,看不憋死你。”
許可哭笑不得:“諾諾,我說的是煲湯,你扯到哪兒去了。”
“一樣的。”
“這個怎麼能一樣?”他忍不住低叫。
“食色,性也。”
他輕咬她的耳朵:“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昨天喝了點酒就胡亂說話。是,我最近比較忙,等過了這陣子,我天天在家做飯給你吃,煲湯給你喝,把你養得壯壯的。”
姜允諾氣得打他:“我要那麼壯做什麼。”
許可握住她手腕:“小點聲,想讓人看笑話是吧?”
她推開他的手,不動也不說話。
“還生氣呢?”
她咬咬嘴唇,猶豫了半天問題,終是說了出來:“許可,你每天在外面,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我打電話給你卻從來不問你,只是讓你少喝酒,早點回家。我擔心你的身體,也害怕你對我撒謊,你瞭解我的感覺嗎?”
他突然放開她,讓她與自己相對而臥。
窗前的月光融入情意繾綣的凡人世界,他的雙眼黑亮有神,認真而專注。
“你對我的信任呢?去哪兒了?”他說。
“……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太多的無法預料,我沒法讓自己不去想……”
他打斷她的話:“你說得對,這個世界變化多端,永遠讓人捉摸不透。但是我很清楚,誰,又或者什麼事情,對我來說才是最寶貴的。八年前,你可以說我年少衝動,但是現在,我是個正常的成年人,也對自己的認知相當肯定。這麼多年了,兜兜轉轉……”
他話未說完,就看見她的雙眸越來越晶瑩溼潤,直至落下淚來。
內心被柔軟的情緒激盪著,他不斷地溫柔的親吻她:“傻子,和以前一樣愛哭。怎麼就改不了呢?”
她汲汲鼻子:“誰讓你說這些有的沒的。”
“不說你不明白,誰想說這些。你考慮問題總是先想著消極的一面,而我卻恰好相反,所以說,我比你樂觀。但是我們之最大的區別是,”他頓了頓,才又說,“我比你聰明。”
“討厭。”她忍不住破涕為笑,“討厭討厭許討厭死了。”
他也笑著,用手擦拭她臉上的淚,他的指腹略顯粗糙,卻使她覺得安心。
她想起另一件事情,表情又變得嚴肅而羞澀:“我長得難看嗎?”
他彷彿比她還要激動:“誰說的?找抽啊。”
“抽你自己吧。”
“這你可冤枉我了,我絕對沒說過。”
“你說過我不漂亮?”她咧了咧嘴,又是快哭的模樣。
他立刻摟緊了她:“我沒說實話,只是不想讓你驕傲。我怕你不理我了,跟人跑了。”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是百年難遇的靦腆羞澀。那一刻,他突然想到陳梓琛,想到送她回家滿臉殷勤的她的同事,甚至想到陸程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確定,他卻不如她那般勇敢,對那些人那些事,他是如此介意,又膽怯到說不出口。最終,只能悄悄埋在心裡。
但是在姜允諾看來,他已經說漏了嘴,頓時心情大好,捂著嘴樂個不停。
他幾乎要惱羞成怒,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你再笑,再笑,我就在這兒把事辦了。”
“你敢。”她抬手打他,“這是別人家。”她一邊掙扎,一邊呼哧呼哧的直喘氣。
身下的女人,滿臉的緋色,又襯著黑瞳紅唇,衣衫半褪。
許可一看之下就有些受不了,火氣降下去又升上來。伸手摸摸她的臉,嗓音低啞的說:“你這樣,我怎麼忍得住。”
見他一臉難捱的表情著實有趣,她不禁起了玩心。
溫柔而羞澀的凝視,粲然一笑,極其嫵媚。
他定定的看著她,滿眼毫不掩飾的迷戀。身體越來越熱,呼吸漸粗,手霸道的撫摸著她的每一寸肌膚,直至探入她的雙腿之間。
她的心跳也變得異常劇烈,迅速的抓住他的手:“我想回家去。”
他二話不說拉了她起來,兩人穿好衣服,躡手躡腳的出門。
屋裡的其他人已然熟睡。
開著車,沒有回家,而是徑直來到江邊。
月朗星疏,幽靜怡人, 晚風拂面,浪濤輕柔的拍打著沙灘。
極盡愉悅的溫存纏綿。
激情襲來,他不顧一切地親吻著她:“送我一樣禮物。”
“什麼?”
“孩子。”他說,“我們的孩子。”
她記得,那是一個夏日的夜晚。
他的眼眸閃爍著溫柔而迷人的光彩,仿若夜幕裡遠處的華燈。
她笑著卻不回答,閉起眼睛,將額頭抵在他的肩上。
他在她的身邊,就在她的近旁。
給我一個家吧。
他說。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