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學鋼琴。她第一次在書上看到鋼琴時，就曾經幻想過自己彈奏它的樣子, 但這對她來說，不過就是一種虛無的幻想，她甚至覺得, 可能很多人都和她一樣這麼幻想過，可能只是一種小女孩共同的心理罷了。

後來家裡甚至連上學都不想讓她去了，幻想的美好和現實的殘酷形成了巨大的落差。在這樣的情況下，這種幻想變得更為隱秘而幽深,

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上學，跟維恩學唱歌，就已經是天大的幸福了，沒想到幸福就像海綿裡的水, 還可以擠出更多來。

“傻姑娘, 我拿出來就是讓你學的啊。”

維恩笑了笑, 一雙有些粗糙卻修長的手放到了琴鍵上。

夏日中午的陽光非常熱烈, 一直從陽臺照進客廳，維恩的雙手在琴鍵上靈活地躍動，雙手的影子也一樣生動靈活。茵茵覺得就連這些音符也有了生命，有了靈魂，有了影子。音符在空氣中盪漾，它們的影子就在地面上翩翩起舞。

茵茵震撼地看著維恩彈完了一首曲子，沒想到他彈鋼琴也這麼厲害！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碰過鋼琴了，手都生了，不過暫時教你還是足夠了。”

“你怎麼會這麼多東西啊？”茵茵忍不住問道。她以為一個人在某個方面突出，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可是維恩是一個軍人啊，為什麼彈鋼琴唱歌都這麼好？

“在我去部隊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名鋼琴家。我從小就對音樂有特別的熱愛，家裡有哥哥，也不強求我去參軍，所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給我請了鋼琴老師。那時候我每天在家練琴，最大的夢想是可以去各個星球演出鋼琴獨奏。”

“啊……”茵茵沒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不過她的眼神和語氣已經表達得非常清楚了，那為什麼後來又去參軍了呢？

維恩揉了揉她的頭髮:“後來我們遇到了很強大的敵人，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帝國的將軍，可是在那場戰爭中，我的很多親人都去世了，而敵人還沒有被打退，所以我就參軍去了。”

“維恩哥哥，你不要傷心了。”茵茵能感覺到，其實維恩到現在講起他的親人，都還依舊十分悲傷。

“嗯，不傷心了。你還是第一次喊我哥哥呢，以前都叫我名字。”維恩點了點她的鼻子。

“就是覺得，我們是朋友嘛，我就喊你名字了啊。現在你不是我哥哥了嗎？”

“以後我們也還是朋友，你想怎麼叫都可以。”

“維恩。”

“我在。”

“維恩。”

“傻孩子，我來教你彈琴。”

……

沈衛家回到家的時候，妹妹已經不在了。

他有時候覺得，不用看著妹妹走，其實挺好，可有時候又想，他總是連妹妹走的時候都不能去送一送她。

沈衛家坐在茵茵原來的床上，心裡無限緬懷。

碧芽，女兒念念，敏霞。這幾個詞是連在一起的。

他看著窗外的晚霞，帶著悲傷的況味。原本他以為敏霞的霞是朝霞，那麼充滿熱情而朝氣蓬勃，後來當她懷了他們的女兒，他才知道，這個霞是晚霞。

1981年，他在快速發展的深圳遇到了敏霞。她二十七歲，未婚，在女生中已經算了很大了，他當時已經三十六了，沒有對哪個女人動過心，但他當時幾乎是一眼就看中了敏霞。

三年後，他們順利地結了婚，沒過多久就有了孩子。

他年近四十，第一次體會到即將要當父親的感覺，第一次發現一個人哪怕到了四十歲，其實也可以高興得像個孩子。

那時的他沉浸在自己的喜悅裡，沒有注意到敏霞的臉色。

他對敏霞說，他們兩個人年紀都不小了，一定要好好做檢查，每一次孕檢都要去，他都會陪她一起，他們要一起迎接這個新生命。

——不用了，以前的人都沒有這些事兒，孩子還不是好好的？

——那不行，咱們的孩子不一樣，我們可要小心著點。

就這樣，在懷到第三個月的時候，他帶著敏霞去醫院，做孕檢。

“你以前是不是打過胎？”那個醫生看了情況後問道。

“沒……”敏霞扭過臉，好像有些心虛。

三十九歲第一次要當父親的沈衛家沒看出來，但在婦科看了那麼多病人的醫生怎麼可能沒看懂？

“沒？”

“……嗯。”敏霞默默地低下頭，聲音小得可憐。

醫生不再問了，只說“你的情況很危險，子宮壁特別薄，能懷上就該慶幸了，後面得好好養著，不然要是這個掉了，以後恐怕就……很難再懷了。”

敏霞的頭又低了一點。

沈衛家聽著有點不對勁“醫生，為什麼子宮壁會薄，那咱們能治嗎？我們有錢，不管多貴的藥都行，只要我孩子沒事。”

“這個事情你……”醫生覺得這個被矇在鼓裡的丈夫真可憐，差點就要說出來了。

“你別問了，你別問了行不行，啊？”一向活潑卻落落大方法敏霞，情緒卻突然崩潰了，又是往他身上打，又是哭著喊著的。

沈衛家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懵了。

“你怎麼了？小心點啊，沒聽醫生剛剛說要好好養著嗎？你這是幹啥。”沈衛家心都要被她弄得跳出來，簡直想自己幫她去懷孩子。

“你情緒不要太激動，這樣對孩子不好，孩子都有了，夫妻之間有什麼事情說清楚就好了嘛。”醫生也勸道。

他們就這樣回了家，因為怕刺激到敏霞，他什麼都沒敢問她。

又過了六個月，他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產後第三天，敏霞留給他的只有一封沾滿淚水的信，還有他們剛來到這個世界三天、嗷嗷待哺的孩子……

沈衛家悲涼地看著那抹正對著視窗的晚霞，紅得像血。每一縷晚霞都是太陽絕望的淚水。

他閉上眼睛。現在是1958年，妹妹已經走了，如果命運不是非要繞一個圈子來跟他們開玩笑的話，茵茵的命運會和上輩子大不相同。那麼，敏霞呢？

現在的敏霞還是個比茵茵還小的六歲的小姑娘，現在的她會在哪裡？沈衛家開始回憶上輩子那封充滿絕望的信，試圖用信中的資訊一點點描繪出一個女孩子一生的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