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戰慄。
顏綺薇從不知道,原來一句話、一瞬吐息也能叫人如此潰不成軍。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這是多麼奇妙且不可思議的緣分。跨越七年時間漫長悠久的河流,他們能再度相逢, 而梁宵真的如他所言那樣,即使面對與曾經大相徑庭的模樣,也終於認出她。
暮色攜著一點點夜風款款襲來, 吹散了些許原本炙烤般的溫度, 顏綺薇終於能正常呼吸,她深吸一口氣,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下來。
——她原本早就做好了梁宵永遠不會知曉真相的打算, 那本紮根於腦海的小說劇情曾一次次刺痛神經,在既定的命運裡, 他們不過一面之緣,之後再無交集。
可她還是放不下他,只能在七年前藉著另一個人的身份,傾盡一切地關照那個孤零零的男孩子。
哪怕對於梁宵來說, “顏綺薇”自始至終都是個無關緊要的陌路人,她也不願看他獨自在泥潭中掙扎。
她的喜歡和付出從來都是偷偷摸摸的,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獲得什麼回報,只因為顏綺薇是那麼、那麼喜歡他——
當他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握住她的手時,絕望與恐懼的狂潮被猛地推散。青年的手掌溫熱有力,像一束光霸道地撕破黑暗,將她一把從死亡盡頭拉回來。
但梁宵終究認出了她。
衝破無緣又可悲的命運,在千千萬萬的人潮裡、一副截然不同的軀殼中,他用再溫柔不過的語氣叫她“薇薇”。
這怎能讓人不為之落淚。
身形高挑的青年覆下一層沉重黑影,被遠處街燈悄悄拉長,安靜地將顏綺薇包裹起來。
梁宵沒有說話,而是緩緩抬起手,用略顯粗糙的指腹撫上她臉頰。他們離得很近,當她抬起視線,能從朦朧淚影中隱約看見他瘦削的影子。
青年的五官不甚清晰,只有漆黑的眼眸盛滿了昏黃燈光,近乎寵溺的憐惜化作一汪春水,顏綺薇不可遏地墜入其中,難以呼吸。
苦重且炎熱的風停滯不前,靜謐夜色如同沉睡於搖籃的嬰孩。她的淚水止不住,在支離破碎的燈光裡,只有細弱的抽泣響起來。
梁宵擦拭眼淚的動作忽然停下,手掌遲疑片刻後向下收回。
然後是更為醇厚的植物清香與灼人熱氣一併襲來,在恍惚的視線中,顏綺薇看見他陡然貼近的臉。
柔軟的陌生觸感如同羽毛,輕飄飄落在顴骨之上。他的動作極輕且極緩慢,不帶一絲一毫□□,甚至是小心翼翼、帶了幾分怯意的,彷彿擔憂著驚嚇到身下的姑娘。
然後梁宵稍一用力,滾燙薄唇緊緊按壓在她臉頰。唇瓣觸及之處柔軟滑嫩,軟綿綿的感覺讓他無端想起果凍或棉花,清甜的秋梨氣息縈繞鼻尖,舌尖則瀰漫著淚水的苦鹹味道。
大腦瞬間爆炸。
喜悅與羞怯的情緒一股腦湧上心頭,顏綺薇如受驚的小鹿,被他突兀的動作驚得手足無措,手臂抬起又無處安放,只得狼狽放下。
她似乎能聽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腳趾下意識蜷起來。
連哭泣也被忘在腦後。
不知道過了多久,梁宵將薄唇從她臉上移開,垂眸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姑娘。
但他並未挪開多遠,而是仍以近乎貼合的距離,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用沙啞的聲線輕輕說:“哭出來也沒關係。”
輕薄的熱氣在她臉上蔓延擴散,燃起一片通紅雲彩,溫柔得讓人難以自控。
青年張合的唇瓣因沾了眼淚而蒙上一層瑩潤水汽,像夏日浸了水光的櫻桃,她只差釐米之間就能攫取這份甘甜美味,看起來……著實誘人。
顏綺薇吸了口氣,把腳尖踮起來,正對上樑宵柔和得不摻任何雜質的雙眼。
他眨了眨眼睛,像個懵懂無辜的男孩子,然後身形一晃,在前傾的瞬間被她雙手扶住。
顏綺薇……慫了。
清醒一點,梁宵是在醉酒狀態,你怎麼能趁人之危啊啊啊!
她匆忙後退一步,又氣又悔,只能欲蓋彌彰地用手掌捂住臉頰,試圖讓久久不散的熱氣褪去些許,然後生澀地轉移話題:“那個……你現在也回不了家,要去我家住一晚嗎?”
梁宵也學著她的模樣,把右手捂在側臉上,不假思索地回答:“不然你以為,我把鑰匙丟上去是為了什麼?”
顏綺薇心裡又是咯噔一下。
他醉酒後這樣坦誠,倒有幾分意想不到的可愛。但如果多來幾次,她的小心臟絕對絕對受不了。
*
於是顏綺薇就這樣稀裡糊塗把梁宵帶回了自己家。
他在清吧裡面不改色地為她擋酒,結果自己的酒量也壓根就不好,大腦一直渾渾沌沌,安靜得像只乖順的貓。
用便利店臨時買下的牙刷刷完牙,拿著擦臉用的溼毛巾時,梁宵像電影人物卡頓般停下來,看看它,又抬頭看看身邊的顏綺薇。
她愣了一下:“怎麼了?”
梁宵沒應聲,把毛巾遞給她。
……讓她幫忙擦臉的意思?
顏綺薇向後踮了踮腳跟,抿直嘴角掩飾笑意,接過對方手裡散發著熱氣的毛巾,抬起手小心翼翼抹在他臉上。
她好像從來沒有如此光明正大地近距離撫上樑宵臉頰,隔著溼濡毛巾,明顯能感受到青年高挑鼻樑與硬挺的面部輪廓。當毛巾掠過他眼前時,梁宵下意識閉上雙眸,眼睫沾上一層水汽。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漆黑的瞳孔裡也浮上水霧。
猝不及防地,梁宵用左手握住她手腕。
“不是這樣。”
他嘆息般輕喃一聲,右手拿起顏綺薇手中的毛巾,左手則輕輕鬆開,挑起她瑩白的下巴。
臉部因他指尖用力而略微上揚,顏綺薇屏住紊亂的呼吸。
浴室裡飄蕩著溫暖潮溼的空氣,燈光照亮梁宵斜飛的英挺劍眉與單薄輕抿的唇。
這本是孤傲清冷、帶著些微戾的長相,此刻卻被水汽極大程度地柔化,彷彿面對著易碎的寶物,不敢出聲或用力,只能小心翼翼地觸碰。
他微闔眼眸,右手上抬,溫熱的毛巾輕輕落在她臉頰,動作生澀地拭去殘存的淚痕。
——原來是想讓她先擦臉。
顏綺薇被他一手拖著臉,目光也因此順勢上揚,正對上樑宵漆黑深邃的瞳孔。
他撞見她視線,挑起眉笑了笑。
然後左手大拇指輕輕摩挲,惡作劇似的捏了捏她的下巴。
渾身細胞因為這個微小的動作不約而同地顫慄,這一道輕撫彷彿直直刺進她心口,將整顆心臟揪起來。
意識像潛伏在海霧裡的小船,搖搖欲墜,找不到方向。
手忙腳亂的梳洗後,顏綺薇掛著滿臉潮紅帶他前往客房休息。
梁宵好像很乖,但偶爾又任性得叫人措手不及。等終於把他哄上了床,她正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