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歲的青年男子,身形消瘦,戴著黑框眼鏡,眼睛裡含了促狹笑意,以一種令人不適的眼神直勾勾盯著她看。
他咧開嘴笑了笑:“你好,我喜歡你很久了,咱們能抱一抱嗎?”
如果他沒有不懷好意地摸上她手背,也沒有將如此露骨的目光流連於顏綺薇被口罩遮擋大半的臉上,或許她會認真考慮一下這個建議,但現在——
她只想搖頭拒絕。
還沒等顏綺薇發話,一道高挑修長的身影便出現在青年身後,與此同時耳邊響起清冷乾淨的男音:“抱歉,這裡不是偶像見面會。你該走了。”
“你誰——”
青年不悅轉身,在撞上對方雙眼的瞬間沒了底氣,未出口的話語堵塞在喉嚨裡頭。
站在身後的男人比他高了半個腦袋,面部線條流暢冷硬,目光冰冷得好像凜冽刀鋒,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角色。
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沒再繼續糾纏,捧著書落荒而逃。
梁宵神情淡淡,垂睫望她一眼。
顏綺薇的驚訝程度絕不比青年要小,她趁此機會拿出溼紙巾擦拭手掌,被他看得微微一愣。
“言葉太太,我終於見到你了!我特別特別喜歡你的作品,您就是神仙下凡,不對,仙女下凡!”
少年音打破短暫的寂靜,顏綺薇正納悶是誰在學夏夕吹彩虹屁,轉過視線居然看見……
梁博仲?
四目相對,少年笑意凝固。
他滿臉不可置信地將她被遮蓋大半的臉打量一番,半晌才顫聲道:“你……顏綺薇?”
顏綺薇尷尬一笑,在意識到他看不見這個笑容後點點頭。
一顆隕石毫無徵兆地降落在心口上,滿臉懵的梁博仲小朋友面部表情猶如石化。
大、爆、炸。
顏綺薇,言葉太太。
一個是他眼裡對哥哥圖謀不軌的危險分子,一個是他崇拜了好久好久,真正意義上為之哐哐撞牆的神秘小說家。
現在突然告訴他,她們居然是同一個人?
梁博仲想哭。
他其實並不討厭顏綺薇,甚至因為她當初給自己擦拭傷口的舉動對其生出了幾分好感,只是因為有過世的姐姐珠玉在前,覺得無論哪個女人都配不上他哥。
如果對於顏綺薇的好感度徘徊在10,那麼身為腦殘粉的梁博仲對作家言葉的好感度一定爆表到了正無窮大,兩者相加再取平均數……果然還是正無窮大啊啊啊!
想起曾經對她冷嘲熱諷的自己,梁博仲簡直想穿越時空給他來一記天馬迴旋踢。
他、他要怎麼面對言葉太太QAQ。
顏綺薇眼看小朋友一張臉越來越皺,甚至有往顏表情發展的趨勢,趕緊嘗試安慰:“你你你別難過,回家之後當做一切沒發生過就好。”
“顏小姐,別擔心。”梁宵的語氣裡有無奈笑意,“他只是懊惱之前對你的失禮。”
“我才沒有!”梁博仲被戳到痛處,像炸毛的貓般猛然抬頭,觸到顏綺薇茫然的視線後又立刻軟下來,很艱難地補充,“只有一點點。”
臨走前不忘了漲紅著臉說一句:“……加油。”
然後拉著梁宵快步離開。
顏綺薇哭笑不得,她真是怎麼也沒想到這層身份這麼好用,小朋友傲嬌起來的樣子比平時要可愛多了。
嗯……以後有空再多逗逗他。
*
籤售會在傍晚時終於結束,顏綺薇右手又酸又疼,軟趴趴用不上力氣。
“辛苦了,小美人。”蘇晴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等會兒咱們去聚餐,把今天消耗的能量全給補上來。”
顏綺薇答得斬釘截鐵:“要貴的。”
直到走出書店,她才發現外面落了綿密的細雨。
暮色昏沉,把雨絲和霧氣一股腦往下壓,天邊黑沉沉的雲影照下來,叫人喘不過氣。
書店裡有不少備用雨傘,顏綺薇撐著其中一把走出門,回首等候蘇晴出來時,不經意間瞥見不遠處的一家清吧。
清吧四周嵌以透明玻璃,內裡景象能被街道上的行人看得一清二楚。
一道側影映在昏暗的光線裡,她看見他高挺的鼻樑、瘦削的下頜線條、修長的脖頸,還有懶倦下垂的、絕未聚焦於她身上的目光。
梁宵。
他獨自坐在角落,身邊沒有梁博仲的身影,漆黑瘦長的影子落下來,沉沉壓在她心上。
顏綺薇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
然後向前一步,把雨傘塞進蘇晴手中:“聚餐我不去了,這把傘你拿著。”
蘇晴:???
“不去聚餐可以理解,但現在在下雨,你不打傘嗎?簽名籤糊塗了?”
她後退一步,揚起唇角搖頭。
雨滴像蛛網那樣鋪天蓋地罩下來,很快她烏黑的長髮上也織起一層雨霧。
但顏綺薇渾然不在意,而是朝蘇晴揮揮手,轉身快步走向那家被玻璃環繞的清吧。雨點漸大,她的心也不可遏止地劇烈跳起來。
她帶著一身水汽進屋,佯裝尋找合適的座位在店內緩緩踱步,最終走到那個燈光昏沉的角落。
許是有所察覺,端坐於座椅的青年不經意地抬頭。
四目相對。
“梁先生。”顏綺薇深吸一口氣,“好巧,你也沒帶傘?”
梁宵不知怎地笑了。
不同於之前拘謹禮貌的微笑,這個笑容像是從眼睛裡倏地蹦出來,自狹長眼尾一直蔓延到嘴角,映著亮瑩瑩的光。
他說:“是啊,好巧。顏小姐如果不嫌棄,可以和我拼桌。”
賓果,目的達成!
顏綺薇抿直嘴唇,只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好。”
在她落座的瞬間,道路兩旁的街燈恰好同一時間亮起。
因為有雨水覆蓋在玻璃上,自外部投射進來的光線彷彿被浸溼般,朦朦朧朧融成一團光暈,照亮她精緻瑩白的側臉。
看起來很近又很遠。
梁宵起身將外套披在她被淋溼的後背,在顏綺薇陡然瞪圓的瞳孔注視下不動聲色地垂下視線。
其實他都知道。
他坐在這裡等待那樣久,才終於望見顏綺薇從書店走出來。那把黑色的小傘被拿起又放下,在濛濛雨霧裡劃過一道倉促弧度,然後她冒雨轉身來到這裡,而他故意把目光移向別處。
而她不會知道他留在這間清吧的原因。
與梁博仲從書店出來後,梁宵有意識地尋找那個陌生男青年的身影,最終在這裡找到他。
對方久久未曾離去,如雕塑般一言不發地望著書店門口,神情陰狠,像極了養父施虐前的模樣。
而他手裡,正摩挲著一把匕首。
於是梁宵讓弟弟先行回家,在他隔壁桌坐下。兩人持續了長達數小時的對峙,那青年知曉他意思,眼見沒有機會得手,在不久前淋著雨灰溜溜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