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后授意太醫的那一套說辭,是把錯推給了霍凌自己。”白澤說。
他做出的重重威脅,都是為了防止他人毒害皇嗣。防護得如此周密,依舊母子俱損,他的憤怒也會比正常情況下面對嬪妃小產更重。
得知“兇手”是自己是,怒氣的反噬也就更厲害。
所以當時原本就在承受重壓的霍凌,被擊潰了。
因為在那之前他還沒有成為昏君,得知“真相”後,他便也沒有遷怒旁人,沒有真的不分青紅皂白地讓幾十號人殉葬。
他只是一遍一遍地責怪自己。
這感覺就像親手鋪上一塊又一塊地磚,鋪開走向昏君的道路。
虞謠齒間打顫:“皇后到底是怎麼推給他的?”
白澤沉吟了下:“我透過法術只能看到些斷斷續續的片段,所以當時我也不太明白。但最近看你這麼安胎,我明白了。”
虞謠:“什麼?”
白澤說:“‘虛不受補’。”
虛不受補是中醫裡的一個說法,大致是說一個人的身體太弱的話,反倒不能大補,只能慢慢調養,否則會受不了。
皇后用讓太醫用這個說法給霍凌交代,說那嬪妃小產是因為虛不受補。但藥膳都是太醫精心配製,若說補得過了火,便只能怪霍凌賜下的補品太多。
其實如果霍凌當時狀態正常,很容易分辨出來,這事的責任並不在他。因為就算是他著人額外尋來的補品,也都讓太醫過過目。況且補總是一點點補起來的,不是一夜之間就能補到受不了的份上,太醫最後才說虛不受補,早幹嘛去了?
可那個時候,他本身已處於崩潰邊緣,又沉浸在內疚之中,哪還有精力去想那麼多。
皇后與他再貌合神離,也畢竟同在宮中,想了解他十分容易。
所以,皇后洞察了他的崩潰,無情地給了他最後一擊。
她在他最需要人對他說“並不是你的錯”的時候,淡漠地告訴他:“皇上再期待這個孩子,也不該這樣心急,正所謂揠苗助長,宮中嬪妃便是不舒服也不敢忤逆皇上,腹中之子更不可能自己說不吃,哪裡受得了呢?”
這話等同於在說“都是你的錯”。
“他們只是不敢違揹你”。
“是你親手殺了他們”。
“是你揠苗助長,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
第35章 少年皇帝愛上我(12)
虞謠看不到白澤所描述的經過, 但白澤畢竟是腦子裡裝著萬卷書的神獸, 文采奇佳, 描述得栩栩如生。
虞謠於是被驚呆了, 皇后好狠一女的,擱電影裡就是那種全身黑色自帶煙燻妝而且法術高強的反派女boss吧。
能一隻手捏碎雷神的錘子的那種。
不過還好,當下的霍凌精神狀態良好, 是個正常且偏於優秀的年輕皇帝,同時她也還有時間,不是立時三刻就要生。
是以當天晚上, 太醫再來請脈時, 虞謠看一看坐在幾步外想事的霍凌, 意有所指地問太醫:“那個……陳太醫, 您看本宮現在胎像怎麼樣?”
陳太醫笑道:“貴妃娘娘胎像安穩。”
虞謠又道:“那本宮自己呢?”
陳太醫略顯不解。
她說:“就是……本宮身子虛不虛?本宮這兩天閒的沒事翻了翻醫書, 發現裡面有說‘虛不受補’什麼的。本宮這日日山珍海味吃著, 皇上賜下的補品又多, 本宮就有點擔心,怕受不住。”
陳太醫此時顯然還未被皇后收買,聽言釋然道:“娘娘放心。娘娘身子健壯, 一點不虛。皇上賜下的補品, 也都是問過太醫院的, 若有娘娘有所不妥, 就不會讓娘娘用了。”
虞謠滿意地點點頭,這是你說的哦!
有了這席話,她就堵住了一條路。等皇后想要說服陳太醫的時候, 他自會想起這些。
霍凌循聲看過來,打量兩眼,笑了一聲:“真是孕中多思。”口吻責備,眼底卻一片寵溺。
虞謠淡淡地瞥他,他起身走到她身邊,伸手就捏她的臉:“別多想,你會平平安安的。”
虞謠點點頭,心裡卻是沒底,因為她並不知道皇后到底會用怎樣的手段來搞掉她的孩子。
白澤看到的片段是碎片化的,並不包括這一環,所以她只能自己分析。
她覺得,往吃的或者薰香之類的東西里下藥的機率比較大,有可能還是小劑量長期下藥。
因為這樣的話,她會慢慢變虛,先逐漸有些不適,最後失掉孩子,看起來更像自然流產,不容易引起懷疑。
如果是讓她摔倒之類的意外,就太明顯了。
結合先前馮美人中毒的事和她上次小產的事,可見宮裡雖然防範嚴密,有心想下手也不是下不了。
那兩次,皇后都太順利了,而且事後愣是一點嫌疑都沒讓自己沾上。若不是她對霍沂心存懷疑去跟梢聽壁腳,估計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是皇后所為。
照這個邏輯又可以推出,在宮中的各個角落,很可能都有皇后或霍沂的人,必要的時候他們連手作案,下毒的下毒、銷燬證據的銷燬證據。負責查案的宮正司也未必多幹淨,先前查不到真相可能是因為皇后的安排太周密,也有可能是宮正司裡壓根就有她的人,刻意隱瞞罷了。
虞謠希望自己是孕中多思腦洞大,因為如果真的是這樣,問題就很棘手。
斟酌之後,她等太醫告了退,跟霍凌透了點底。
她說:“你別嫌我多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都小產過一次了,這回真的也不□□心。”
他點點頭表示理解,她又說:“上次的事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這回會不會也這樣?你雖防範得周密,但我還是怕出事。而且吧……我也有懷疑的人。”
她說完望著他,等他問她懷疑誰。
霍凌卻道:“你懷疑皇后。”
不是問句。
虞謠沒準備,不禁一懵:“你怎麼知道?”看一看他又說,“你也懷疑皇后?”
她一直在扇陰風點鬼火,但他們都沒有明確說過皇后的不是。
是她扇得火候夠了?
霍凌目光沉沉:“就像你說的,她這般避著我,實在奇怪。”
而且宮裡的那些風言風語……
他著意讓人留心打聽了,三弟在的這段時間,皇后似乎是和他走得過於近了些。
雖然也不曾獨處過,總是在太后那裡偶然碰面。可二弟四弟雖非太后親生,去太后那裡問安的次數也不少,怎麼就一次都沒和她碰上呢?
三弟,又明顯是有問題的。
察覺的端倪越多,霍凌的疑心就越深,近來總做些有的沒的的推測,推測有沒有可能是三弟有謀逆之心,同時皇后又對三弟存有私情,便這樣勾結著,裡應外合,謀奪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