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夏天開始,全北平都過著提心吊膽的艱難日子。短短一個多月裡,城中的大小店鋪,十成之中竟已關張兩成。路上行人神色緊張,沿街百業荒蕪,三伏天里居然生出寒冬才有的瑟縮氣象。戲園子裡也有日本人作亂的,戲到一半,士兵衝進來聲稱抓捕抗日分子,吆五喝六推推搡搡,把座兒挨個搜查過來,好好一場戲攪得稀爛。他們鬧完一走了之,戲園子可有好幾天緩不過勁來,各行各業被揉搓得說不出的苦。
這時候梨園界有一種聲音,最先是由在上海的俞青發出的。就在北平淪陷後不久,上海抵抗失敗,全面落入日本人統治之中。俞青是個真正的讀書人脾氣,對唱戲全然出於情懷,不是謀生吃飯的態度,眼下國家告急,同胞危矣,還要她每天塗脂抹粉,仍舊歡歡喜喜地上臺去做戲,給大家看個高興,那是萬萬不能夠。她的浪漫情懷一下就收起了,很快變賣頭面和珠寶,隻身跑到香港去。唱戲的身份,到了香港,一文不值,俞青一邊還慷慨資助著一個左派報社,日子逐漸過得很清寒了。她的品格和骨氣,不是做給別人看的,開始只有少數幾個好朋友知道她的下落。她的經理人風塵僕僕熟門熟路直奔水雲樓,對商細蕊痛心地說:“俞老闆糊塗啊,那麼好品相的點翠頭面,還有這貓眼石的,急著三鈿不值兩鈿就要賣,我說這事哪能著急呢?一著急,價錢辣辣往下壓!就想帶來給您商老闆看一看,您是識貨的行家,何況還有一份交情在裡面,絕不能虧了俞老闆!”接著便把俞青往下的打算說了,聽得商細蕊暗自咂舌不已,心說俞青不愧是給將軍耳刮子的女人,好大的氣性,不免也有些敬佩她,當場就要錢貨兩訖,全部買下。還是程鳳台比較有社會經驗,越是手忙腳亂,越是要留心防備,怕這經理人靠不住,讓商細蕊打個電話與俞青交接。電話一通,商細蕊先喊:“哇!俞青啊!你不唱戲了,以後要做什麼呀!”俞青沒想到經理人會替她求到商細蕊面前去,好像她是仗著交情殺熟來的,非常尷尬,不想多說,有意的岔開話題。商細蕊是個傻的,一岔也就被岔開了,兩人東拉西扯好多話,互相說著戰時的遭遇,句句說不到正點子上。最後是程鳳台忍不住了,勾勾手指,商細蕊意猶未盡地把話筒交給他,程鳳台笑道:“俞老闆,好久不見,我是程鳳台。您那些頭面商老闆看見了,愛得什麼似的,還不好意思跟你開口要!我替他說了吧,肥水不流外人田,您就舍了他吧!”一邊約定了日子將款子匯入俞青原來的花旗賬戶。俞青訥訥地不知說什麼好,程鳳台不待她想出反悔的說辭,就把電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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