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打頭開始,就不是什麼好徵兆。倒不是指俞青的事,俞青的事屬於感情糾葛,自己再苦,旁人看來也算不得什麼。等她到了上海以後安頓下來,和地方上幾個名伶相處得非常好,寄來一封信和一些甜糕龍鬚糖給商細蕊,說要在上海蘇杭等地暫時紮根,請商細蕊以後到那裡走穴的話找她來玩。信裡的口吻看不出有什麼不高興的,談了一些江南的風物人情,看來是把心散開了。然而在北平,商細蕊頂禮膜拜的一代名伶侯玉魁真真是到了行將就木的時候。
侯玉魁是抽了半輩子大煙了,染上什麼毛病就特別難治,藥物很難起到作用。一開始只是因為多吃了一口燉蹄髈,有點拉稀,漸漸就發展成為煙漏。等病勢傳到商細蕊等人耳朵裡的時候,老頭兒已經沉痾難起了。杜七隨叔叔杜明蓊帶了個西醫一道去探病,杜明蓊與侯玉魁還是當年在紫禁城裡的交情,談不上有多深厚,但是把這老戲子當做一件御用的舊物那麼愛惜著。帶去的醫生給注射了一瓶抗菌藥水,當然還是無濟於事的。杜七回來對商細蕊嘆氣說,侯玉魁這次算是大限將至了,已經不認得人了,說著眼眶一紅,心裡非常難過。
商細蕊也覺得非常難過,難過得連和程鳳台膩歪都沒心情了,急忙趕去看望侯玉魁。侯玉魁身邊只有徒子徒孫們在旁照顧著,他們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怕擔責任,絮絮叨叨與商細蕊解釋侯玉魁因為篤信中醫,不肯使用西醫的法子,灌湯藥不及直接往血管裡打藥水管用,這才把病情耽誤了。商細蕊可不耐煩聽這些,看看侯玉魁的臉色,估計他這回確實要死。想到過年給侯玉魁拜年的時候,還伺候他燒了兩個大煙泡,侯玉魁依在煙榻上說了半天梨園掌故,說到崑曲之所以由興向衰的種種道理,甚至於新戲該怎麼創,徒弟該怎麼教,順便把當今的好角兒給數了一遍。今天想來,彷彿是有種交代遺言的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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