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她立在路加獸龐大身軀前時的模樣在這樣的夜晚裡再次清晰地重現。她伸展著柔弱的雙臂,眼神劈開風雪,堅毅凜然。再次見面時他因為離淵動了怒氣,她在死亡面前卻泰然自若,溫和卻又無限淡漠地請他把自己的屍體丟到路加獸看不到的地方。
這次來偷拔嵐羽獸的鱗片,恐怕也是為了身邊的那隻路加獸吧。很幸運呢……那隻幻獸。千澤的嘴角動了動,細微到看不清的苦澀笑意在風雪中消散。
手臂伸出,輕輕將少女柔弱纖細的身子抱起來,飄在蘇墨身上的碎雪輕輕墜落。千澤轉身,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淺綠色長髮在風中飛散。下一秒,身影便沒入風雪中,冰湖平靜如初。
千澤回到巖壁最上方的洞穴時,幾隻嵐羽獸正在周圍盤旋著進行守衛。瞧見首領懷裡竟然抱了個人類,幾隻龍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誰不知道首領最恨人類,哪次撞見了不是全數抹殺?怎麼這次還抓了個活的回來?要烤了吃?不對啊,我們是食草龍啊!
幾隻龍面面相覷地猜了好半天也得不出個答案。千澤此時也變回了獸類形態,進入洞穴後直接用尾巴卷著蘇墨,一甩一甩地丟到了洞穴中央鬆軟的獸皮上。沒有理會其他嵐羽獸或是驚愕或是疑惑的眼神,千澤徑直到另一側的洞穴裡翻東西。
剛從自己百年沒用的倉庫裡翻出一床薄被和毛毯,身後便傳來一聲悶哼。轉過身,蘇墨被一隻脾氣暴躁的嵐羽獸用尾巴纏住手臂拎到了半空中。她還昏睡著,因疼痛蹙著眉,一張臉毫無血色。
千澤不動聲色地走到洞穴中央,在眾人茫然的目光中尾巴一甩,以極大的力度擊向那隻抓著蘇墨的嵐羽獸!轟地一聲,惹事的嵐羽獸被抽破了肚皮,鮮血淋漓地撞到洞穴另一頭,砸出了一個深坑。
千澤接住從半空掉落的蘇墨,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地用毯子把她裹住,拖著殺傷力極強的尾巴往洞穴的深處走。「記住,誰都不許碰她。」像是在極地寒冰裡凍結過的嗓音冷冷地迴盪在偌大的洞穴裡,被佈置在洞穴角落的光蟲也忍不住瑟縮地顫抖,發出的光亮模糊了幾分。
嵐羽獸是冷血動物,這意味著它們身上的血液也是涼的,沒有體溫。它們喜好生活在乾燥陰涼的巖壁洞穴內,這讓身為人類的蘇墨難以適應。本就受了傷,再加上在冰天雪地裡昏迷了許久,如今又被安置在陰冷的洞穴裡,蘇墨的身體扛不住了。
注意到蘇墨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本來蒼白的臉呈現出病態的血色時,千澤正在搗鼓如何把洞穴另一側,平時自己用來賞星星特意鑿開的大洞給堵上。只是無意識地瞥了一眼自己用毯子裹得像只毛毛蟲一樣的小鬼,結果就看到她這副樣子。
千澤呆了呆,趕忙拖著尾巴,撲騰著翅膀從洞穴的另一頭飛過去。這是他的「臥室」,但對於人類來說大的離譜,幾乎要趕上一個小型足球場了。飛到蘇墨身邊,千澤剛要靠近,毛毯裡突然伸出一雙手死死地抱住他的尾巴。
冰涼的觸感,迅速緩解了體內的灼燒。蘇墨更加用力地抱住尾巴,努力把身體全部靠過去。千澤像被蚊子咬了一樣癢得難受,試圖甩了幾下尾巴驅趕,完全沒有效果。他看了看燒的滿臉通紅,額頭冒汗的小鬼,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心裡卻惆悵萬分。
人類……果然是麻煩的生物。這麼一下子就病了。用爪子抓起毯子替她裹好,尾巴伸過去纏住她的身子放到自己後背上,用翅膀蓋住,形成揹著嬰兒的姿勢。千澤「爸爸」神色如常地出了自己的臥室,眾目睽睽之下儀態萬千地到洞穴口拔了幾根懸垂而下的冰柱。
在這裡群居的嵐羽獸紛紛抽氣,且露出肚子疼的神情,有些忍不住了轉過身用力地撞牆,咚咚咚地砸出好幾個洞,喉嚨裡發出獸類的嚕嚕聲。
翻譯過來大抵是,啊我的龍藤草啊,那個風姿卓越,向來冷面冷心,殺人不眨眼的老大竟然跟個婆娘似的揹著人類小娃娃!!要命啊要命啊,笑破肚皮怎麼辦?
正要步入自己臥室的千澤頓住腳步,回頭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洞穴突然詭異地安靜了。砸牆的,抽氣的,撲騰翅膀的,全部僵著,彷佛被人按了暫停鍵一樣。「想死的繼續笑吧,明天收拾你們。」擱下這麼一句話,忙著照顧「孩子」的嵐羽獸頭領晃著尾巴進了自己的臥室。
將冰柱敲成小段小段的敷在蘇墨額頭上,又將融化的雪水用草葉盛著喂進嘴裡,蘇墨咂巴咂巴嘴巴,神情單純似幼童。千澤看了看,尾巴伸過去戳戳她的臉,被她一把抓住抱到懷裡降溫。它靜靜地望了片刻,抽不出來索性就讓她抱著。
冰塊滑溜溜的總要滑到一旁,嵐羽獸只好拿爪子摁住,姿勢僵硬地伏在蘇墨身側。迷迷糊糊地看著,心裡竟生出絲絲莫名的溫暖。有些許尷尬和自我厭惡,嘗試著抽出尾巴,卻被小鬼抱得更緊。想來這小傢伙也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而自己都三百歲了……不跟她計較了。
抱著自己尾巴睡覺的小鬼似乎很安心,呼吸也變得平緩。千澤翻了翻身子,不小心就露出了柔軟的肚皮。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傢伙立刻抱著尾巴鑽到它懷裡縮成小小的一團,這讓巨龍愣了好半天。
半晌,巨龍將爪子伸過去撥了撥,輕而易舉地把她撥到另一邊。咕嚕……下一秒卻又自動滾進它的懷裡。藍綠異色的眸子泛起淡淡的光亮,融著幾分笑意和無奈。小傢伙貼著自己的心臟,巨龍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成了世界上最舒心的安眠曲。
千澤閉上眼睛,翅膀伸展開擋住洞穴外湧進來的寒風,頭微微偏了偏,將懷中的少女包圍在一片暖意中。
第二十四章 花海回眸
千澤再睜開眼時被他在心裡喚作「小鬼」的蘇墨已經睜開了眼睛,一雙墨色眸子清亮澄澈,含著幾分笑意和感激望著它。千澤不動聲色地打量她,沒有再冒汗,呼吸平穩,沒有病態的血色,看起來還算精神。只是孱弱了些,寒氣在體內積了太久。
伸出爪子把她從自己懷裡拎到一邊,若無其事地變作人形,從懷裡取出被壓得不成形的花朵遞過去,「吃。」簡單幹脆,面無表情,聲音也平板冷漠。蘇墨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也不願意伸手去接那看起來很噁心,被揉得稀巴爛的藍色花瓣。
「五秒鐘之內,五,四……」千澤冷著臉倒計時,蘇墨可不是那麼聽話的,爬起身就往洞穴外衝。開玩笑!剛醒來就讓她吃這勞什子花瓣,又不說是什麼東西,吃了不會掛吧?
雖然它把自己撿回來還細心照顧了一番,蘇墨很感激,但是吃花瓣這種事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