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雅男子,或者說衛銃,沒有理會充滿敵意的我,徑直走到桌前,拿起上面我剛買的早點,很不客氣地吃了起來。
早餐味道也就那樣,但儒雅男子卻露出享受狀,細嚼慢嚥,一口氣吃了三個包子,然後又喝了一點豆腐腦,吧唧了一下嘴巴,微微一笑說道:“抱歉,有些失態了,已經幾百年沒有嚐到包子的滋味,現在好不容易解開封印,恢復人形,實在沒忍住……不過想想,未來的生活,我都能嚐到這些人間美食,實在是一大美事。”
我警惕地注視著他,沉聲道:“你突然出現到底有什麼目的?”
“突然出現?”儒雅男子一拍腦袋,哦了一聲,“你不說我都忘了,明天才是尋緣大會……按理說,我的封印不該解的這麼早,但不知道為什麼,鎮內的大陣好像被人動過,從昨晚開始,天地異象的消失,就註定了尋緣大會會提前。”
我心中一驚,難道是昨晚田奇渡雷劫造成的?
“所以呢,我和你姐姐的成親,也不用在乎這一天兩天了,畢竟我衛銃從不信什麼良辰吉日,一向是有肉就吃,有酒就喝,及時行樂,這樣的人生才叫一個快哉。”
說這話的時候,衛銃笑著看了姐姐一眼。
姐姐臉色鐵青,咬著嘴唇道:“衛銃,你這麼急著和我結婚,就不能給我一點準備時間?”
“準備什麼?準備逃跑?”衛銃嘴裡吃著包子,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們那點小九九以為我不知道?想利用那個叫徐春的傢伙,和我鬥個半死,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且不說那個徐春是不是我的對手,即便我真能一巴掌拍死他,到時候以你這副玄冰之體,不知道會被多少前來尋緣的術士惦記,雖然我不懼他們,但總架不過人多嘛,想著早點生米煮成熟飯,免得到時候再生變故。”
聽到衛銃這番話,我額頭冷汗直流。
果然還是太小看他了,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哪是這麼容易忽悠的。
沒辦法,只能打了。
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從身上掏出一張符籙。
“怎麼,準備動手了?”衛銃譏笑道:“勸你別做傻事,即便因為尋緣大會的原因,導致我的修為被壓制了大半,但對付你區區丁勉,還是輕而易舉的。”
“小勉,別亂來。”
姐姐走到我面前,對我搖了搖頭。
“姐,我不能看著你被這傢伙糟蹋。”我皺眉說道。
不等姐姐開口,衛銃就沒好氣道:“注意你的言辭,什麼叫被糟蹋?我衛銃雖然並非真心喜歡丁姑娘,但只要她成了我老婆,我怎麼也不會虧待她。”
“丁勉,你的小算盤,一直往徐春身上打,你寧可徐春打敗我,娶了你姐姐,也不願我這個未來姐夫得逞,無非是芥蒂我河神的身份?呵呵,要是你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那徐春,也不是什麼善茬,你要是知道他的真身,一定會嚇一大跳。”
我問衛銃,徐春的真身是什麼?
衛銃大笑,說等他來了,你自然就知道。
我嘆了口氣,說道:“就不能再多等幾天?”
衛銃用勺子舀了一點豆腐腦,放進嘴裡,冷笑道:“到了現在,你還不明白你姐的處境嗎?”
“尋緣大會已經開始,各路術士,都已踏入了這片小福地之中……我知道,你肯定是希望那些所謂的謫仙人,能帶走你姐姐……不過我告訴你,你不要聽到謫仙人的仙人二字,就真以為他們是什麼傳說中的仙人了,那些所謂的名門正宗,暗地裡做的噁心勾當多的是,你姐落在他們手上,運氣好行興許能大道通暢,運氣不好……呵呵,就憑她這遭人垂涎的玄冰之體,怕是師兄玩了師弟玩,師弟玩了師父玩,師父玩了長老玩……”
“夠了!”
“你別說了!”
姐姐抱著頭,一臉痛苦,“為什麼,為什麼我是玄冰之體?為什麼我不能是個普通人?”
我拍了拍姐姐的肩膀,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衛銃嘆了口氣,說道:“丁玲,你也別覺得我剛才的話是危言聳聽,我活了幾百年,吃過的米比你吃過的鹽還多,我不敢說所有宗門術士都是這樣,但至少有半數以上,絕對都是心懷叵測之徒。”
“還是那句話,你嫁給我,我未必能像正常丈夫那樣一心一意待你,以後可能少不了出去尋花問柳,納妾娶妻,但是我能保證,只要你乖乖聽話,三年之後,你會發現自己和現在生活沒什麼區別,依舊是自由之身,甚至你想回鎮裡,或者想見你弟弟,都可以,只要別在外面亂來,給我戴綠帽子就好。”
姐姐抬起頭,看向這個一河之神,彷彿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好,我答應你。”
“姐……”我臉色變了。
“小勉,有些命,既然躲不掉,便只能承受了。”姐姐苦笑道。
看著姐姐的模樣,我心裡一陣痛楚。
這個從小到大,無論遇到多大挫折,遭受多少狂風暴雨,都壓不彎的纖細小樹,這個在我18歲大劫,握著我的手,堅定地告訴我“小勉,你絕不會死”的少女,如今似乎終於向命運妥協了……
難道,只能是這個結局了?
我忽然想起了田奇走之前說的那番話。
他說術士也好,仙人也罷,其實都是在逆天而行,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知道是和老天爺掰了多少次手腕……
不,不對,絕不能就這樣輕易結束!
哪怕是螻蟻又如何,掙扎一下,總比被直接踩死要好吧?
我握緊了拳頭,看向衛銃,咬牙道:“一天,再給我一天時間,過了明天下午,我姐就嫁給你!”
衛銃戲謔一笑,道:“怎麼?還是不死心,指望那徐春的到來能出現變數?”
“行,明天就明天,我衛銃活了百年,雖不敢說傲視群修,但區區兩天的時間,還是等得起的……這一次,我讓你們姐弟倆徹底死心,看看那些所謂的謫仙人,和我衛銃的差距。”
……
衛銃說完這番話,便拂袖離開。
走出店鋪的時候,剛好被幾個上學回來的姑娘看到,紛紛停下腳步,露出花痴臉。
走了一個田奇,來了一個衛銃。
走了一個好人,來了一個壞人。
這日子,沒法過了。
我唉聲嘆氣,忽然又想到某人的話,嘆氣一次,老一點,便強行忍住,對姐姐說:“姐,這件事……”
“這件事你不要再插手了。”姐姐打斷了我的話,認真地說道:“明天,我會和衛銃結婚。”
“不是,真這麼認命了?”我心裡有氣,更多的不甘心。
“不然呢?”姐姐自嘲道:“衛銃說得對,我這玄冰之體,歸根結底就是定時炸彈,會給自己,也會給身邊的人帶來麻煩……就算不被衛銃得到,遲早也會被那些所謂謫仙人蠶食……與其這樣,倒不如送給知根知底的衛銃罷了。”
“知根知底?”我皺了皺眉,“姐,你和他才認識多久?”
“三年多了……”姐姐眨了眨眼睛,擠出一絲笑容,“他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卑鄙猥瑣之徒……相比較那個光頭,我寧可委曲求全於他。”
我揉了揉太陽穴,腦袋有點疼。
“姐,我決定再試一試。”我說。
“小勉,你千萬不要再亂來了,更不要挑釁他!”姐姐急了,“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沒有對你出手,其實……”
“其實他很早,就想殺了我吧?”我笑道。
姐姐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能理解,畢竟在他們這些謫仙人眼裡,我這種存在,不就是螻蟻嗎?跺跺腳,拍一巴掌就能灰飛煙滅……只是我想不通,他衛銃再牛,以前不也是從凡人走過來的嗎?真當自己是大羅金仙呢?”
我冷笑出聲,“姐,我去找陳瑤試試,看她能不能幫忙,實在不行,明天再想辦法。”
不等姐姐開口,我已站起身,跑出了屋子。
少女幽幽嘆了口氣,一臉憂愁加憂慮。
……
衛銃離開白事鋪後,並沒有到處閒逛,而是去了對面的蘇鶯鶯家。
自從狐族大長老,擁有八尾天尊境修為的吳姓男子被田奇殺死後,少女就一直沉默寡言,偶爾走出屋子,也是怔怔地看著景物發呆。
妖狐一族,本就處於動盪之中,能在這種水深火熱的情況下,抽出一名狐族能排的上前三水準的大長老來照顧自己,本就是一件雪上加霜的事。
可現在,這位自稱在妖界論近身肉搏沒有敵手的大長老,就這麼被人一招“借天雷”給滅了,蘇鶯鶯如何能不傷心,如何能不頹廢?
她忽然對未來的一切感到迷茫,忽然覺得自己,就連對面那個賤種丁勉都不如。
不知何時,屋裡走進來一個人。
蘇鶯鶯眉頭皺起,極為不悅:“進別人家不知道先敲門嗎?”
儒雅男子哦了一聲,又退回到門檻,裝模作樣地敲了敲門,走進來笑道:“這樣行了嗎?”
蘇鶯鶯懶得理他,坐在真皮沙發上,雙手捧著一盒爆米花,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
儒雅男子很不客氣地坐在少女旁邊,把手往爆米花中伸去,卻不想少女直接收回,頓時有些尷尬,笑道:“多年老朋友了,至於這麼小氣?”
“誰跟你是朋友?咱們很熟嗎?”蘇鶯鶯冷淡道。
“不算很熟,但以後,我相信咱們的關係會改善很多。”儒雅男子說道。
蘇鶯鶯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麼,專程跑來嘲笑我,鳳凰落地不如雞了?我告訴你,就算我現在再怎麼落魄,我也始終是狐妖族公主……而你,只是一個無名河的小河神罷了。”
儒雅男子也不動怒,笑道:“有一點你錯了。”
“哪裡?”蘇鶯鶯問。
“你蘇鶯鶯從頭到尾,就不是鳳凰,而是一隻雞。”儒雅男子笑道。
“放肆!”
蘇鶯鶯勃然大怒,殺氣乍現,只是不等她變成妖狐形態,已是被儒雅男子隨手一拳,轟在了小腹上。
蘇鶯鶯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如蝦米一般,彎著腰,跪在地上。
柔軟的長髮,被一隻手硬生生地拉扯起來,迫使蘇鶯鶯抬起頭。
她咬著牙,嘴唇流出鮮血,眼神怨恨地望著這位她從來都看不起的無名河河神衛銃。
啪!
一記響亮且清脆的耳光,重重地拍在她的臉頰上。
柔嫩的面板,立刻變得又紅又腫。
衛銃望著少女屈辱的模樣,獰笑道:“怎麼,覺得很委屈?堂堂狐族公主,被我一個小河神抽耳光?”
“說句心裡話,如果這些年不是吳強守在你身邊,早在數年前,老子就想把你弄死了!”
“鳳凰?我呸!一隻自以為是的野雞罷了,你不是一向心高氣傲,看不起那丁勉嗎?那本帥告訴你,在本帥眼裡,你還不如丁勉那隻螻蟻!”
說完這話,又不解氣般的,補上了一耳光。
打得少女一個趔趄,狼狽倒地,卻是半天爬不起來。
“你說你區區一隻掉了一條尾巴的五尾妖狐,在這跟我裝什麼呢?沒有族內的靈丹妙藥給你當飯吃,就你這蠢笨之極的資質,也想進階到六尾?呵,這輩子怕是撐死了四尾。”
衛銃居高臨下地看著蘇鶯鶯,神色頗為不屑,見少女冷冷地看著自己,冷笑道:“看什麼看?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
蘇鶯鶯打了個寒顫,果然低下頭,不敢再看了。
衛銃蹲下身,捏著蘇鶯鶯的下巴,強行掰起來,笑吟吟道:“長得倒是不錯,給本帥當一個暖床的丫鬟,倒也搓搓有餘!”
“衛銃!”蘇鶯鶯大怒。
“怎麼,不甘心?好吧,那就當個妾,畢竟人家丁玲是玄冰之體,論資質遠超於你,論顏值也不比你差,當個妾你該偷著樂了。”
“還有啊,明晚就是本帥的大婚之日,你記得要來參加本帥的婚禮。”衛銃笑著說道:“對了,和本帥的小舅子,以後關係搞好點,怎麼說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說完這話,衛銃站起身,再不看蘇鶯鶯一眼,直接走出了房屋。
少女還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一動不動,她眼神空洞,神色麻木,眼淚,似乎早已流乾……
從進屋教訓蘇鶯鶯,一直到離開,這位無名水神看似悠然自得,談笑風生,實則神經卻是一直緊繃著,身上的那件昂貴西服,也早被汗水浸溼了一片。
不是熱,而是緊張……
雖然他知道吳姓男子已於昨晚被人殺死,但剛才抽蘇鶯鶯耳光,羞辱她的時候,終究有些忐忑心虛,生怕那八條尾巴的傢伙,會突然從某處竄出來,把自己大卸八塊。
衛銃再自負,也不敢和一個八境巔峰的大妖王扳手腕。
更何況,當初自己修為全盛期,也不過只有7境巔峰。
一直走出了百米開外,衛銃才徹徹底底的鬆了口氣,終於可以確定,那八尾狐狸是真的隕落了……
想到這,他不但沒有如釋重負,反而臉上帶著一種對未知恐懼的神色,苦笑一聲,自言自語道:“能一巴掌把吳剛拍死的傢伙,得猛到什麼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