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著一抹輕柔的笑意格外,迷人。
可是,剛踏入聖馬洛城中,他那雙濃郁的碧綠虹膜就猛地,縮了一縮,臉色也突兀地陰了下去。
一輪白悽悽的圓月當空,照得巨大渾然一體的聖馬洛城闕像座密不透風的堡壘,帶著微微赭褐色的花崗岩城磚像森嚴封閉的監獄,死寂隔絕了喧豗聲;此刻,夜靜得瘮人,只聽見洶湧的海潮一波波憤怒地撲向厚重的城石基,擱淺下鹽漬擴散的白,意味著不詳的夜梟在黑暗裡環繞著城堡飛翔,淒厲地聲聲哀鳴。
空氣中飄蕩著,濃郁得連海風都吹拂不散的,血腥味。
該死!是魔黨的人!
娜娜!
黑色巨大的蝠翼在男子身後欻然展開,他驟然冷厲的表情陰森如封冰的湖面,怒氣霎那風起雲湧地瀰漫開了他鬱綠的眸,還有——眼底那一剎掠過的,驚惶。
等他趕到城主府的時候,那裡只剩下了一片橫七豎八,因為失了血而慘白慘白的屍體,在月下以完全失神的眼睛,死不瞑目地仰躺著;他聽見魔黨的人囂張的笑聲和說話聲,一群群血族正伏在屍體間大快朵頤。
黑髮的紳士直接抽出了自己十字手柄的黑色長劍,他像是黑色的死神帶著招展的黑翼,蒞臨;黑色輕捷的身影掠過,舉手間嗜血殘暴地收割生命一片,所過之處一眾之前尚在狂歡的吸血鬼倏忽灰飛煙滅。
她在哪裡?
疾行間,心慌和恐懼像巨大的陰影壓在他的心口——魔黨不會因為她身上有他的標記而放過她,正相反,他是魔黨最恨的人之一,他們會……
他不敢想象。
那個他懷裡擁抱過的,純白、美好的姑娘會化作一具冰冷,毫無生氣的屍體,會,死掉。
像花兒最終的枯萎,流星最終的消逝,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一切都有,到終點的時候。
不安和焦懼在他心間肆虐,鮮血順著他細長的劍刃落地成花,染就劍身流血妖冶的紋,他綠色狹長的眼眸一瞬湧起凜冷洶湧的潮,薄薄的唇抿得死緊。
下一瞬,男子驀地閉上了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他細細嗅了一口密佈濃郁得讓人噁心欲嘔的血腥的空氣,試圖從中分辨她的氣息。
不可以!
他不會允許。
他會找到她,他會救活她,她那麼年輕那麼美好,她必須要活下去。
他找到他的小姑娘的時候,她躺在斷壁殘垣間,還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魔黨的那群人因為對他的痛恨,而折磨了這個姑娘很長時間,她渾身上下都是傷,傷口血肉模糊地外翻著,和白色破損的衣裙黏糊在了一起,是猙獰又可怖地,體無完膚,血汙一片片地覆蓋在她白淨的面頰間,細滑的黑髮也因為血痂而粘連在一起。
“娜娜!”
他儘量不觸碰她的傷勢地,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入懷,清朗的聲音都因為心疼而微微顫抖,碧綠的眼眸間戾色湧動,像躍動的磷火獵獵焚燒。
他要把每一雙碰過她的手剁下來,每一個碰過她的人,碎屍萬段!
她的血沾染上了他黑色考究的羊毛外套,他修長蒼白的指尖輕柔地掠過她滿是血汙的,狼狽的臉。
“凱思來了,真好。”
她已經渙散的血色眼眸看見了他,因為欣喜而明亮了一瞬,微弱得氣若游絲的聲音還帶著輕輕撒嬌的鼻音。
她試圖抬起無力的指尖來觸控他俊美的臉頰,盡力牽起一個脆弱的笑容,她說:“我知道你最終會來的。快死了還能見到凱思最後一面,真好。”
“娜娜,你不會死的。”
他垂下沉沉冷厲的眼眸,低頭吻了吻她的額,然後直接以尖牙一口利落地咬在自己的腕間,將流血如注的手腕送到了她失血慘白的唇邊。
他說:“娜娜,喝下去。你不會有事的。”
7.
這一次魔黨的肆虐屠殺,被官方解釋成了,一場瘟疫。(聖馬洛在1925年初確實發生過瘟疫。)
“Il y a un temps pour tout, un temps pour toute chose sous les cieux: un temps pour na?tre, et un temps pour mourir.” (普天之下,萬物皆有定期,凡事皆有定時。誕生有時,死亡有時。)
黑髮血眸的少女在他懷裡,聽著年輕一身黑色祭衣的神父念著聖經裡的話。
神父手裡黑色精裝本的聖經邊緣有著金色花紋的封面,像一具具沉重,黑漆漆的棺木有著同樣金色的雕花,它們被穩穩地放置入一排排地下整齊挖好的孔穴間,一絲不苟得,像是沉肅列隊的衛兵。
晦暗的天空正下著細密的雨絲,他一手撐著蒼黑的傘,另一手橫過少女的纖腰,環著她握緊了她冰冷的手。
她的頸間還有密黨的人留下的兩個牙印,即使變成了血族,也消不掉;她回握了他有力的手,沒有說話,傘面上一聲聲落雨的輕微滴答,在傘的邊緣匯做連綿濩濩的水線。
“娜娜,難過嗎?”
晚間的時候,雨終於停了,雨水洗滌過的夜空格外的明淨。
一天幕窵遠璀璨的星辰在墨藍的蒼穹裡,又在波瀾細細的法國西海岸海水間,一路延伸到匯入海天一線的遠方,有種不知是天在水的,美麗而憂傷的混淆感。像無數閃光的,細微的浮游生物在天海間沉浮、嬉戲;夜遊的星光落在車矢菊的深藍花瓣上,清露顫顫巍巍;他懷裡的少女清冷的一掬長髮,順滑得像是捧不起、握不住的海流。
“不難過,因為,有凱思。”
她靠在他寬厚的肩上,眷戀地縮在他懷裡,低低的聲音聽著有些,惆悵;她幾乎是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只是在想,為什麼不把那些人安葬在大貝島上。”
他一遍遍撫過少女的黑髮,輕聲笑了。
他說:“Tout le monde ne veut pas entendre les vagues de la mer rugir après leur mort.” (大概,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死後躺著,再一遍遍聽,海水的怒吼的吧。)
大貝島上一邊是海水,有著潮漲潮生的勃勃生命力;一邊是死亡,浪漫的法國詩人和政治家躺在島頂地底下,他的靈魂,在石質的十字架下聽著這個晚上澎湃的潮汐,唱著幾千年、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