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他頗有些膽怯的瞧著,心裡還在難過自己被當做奸細的事情。淚水一點點的淌落,他終於抬手給自己擦了擦,委屈的像是個小貓仔一樣。
“不錯。”李璟眯了眯眼。
他從未想過要將皇位交給別人,就算是他的父親也不行。此時剛剛逼宮,幾個親王還未得訊息,若是不早日穩定局勢,也未必能夠坐穩底下這個位置。他撫了撫裴斯年的腦袋,也毫無懼意,直接便詢問起來:“逆賊是否均已抓拿?”
“回稟主上,丞相、尚書等人均已捉拿,且宅邸府中也有士兵把守;御史裴友仁則已身亡府中,還有一干女眷及兩子。全聽主上發落。”
他說到御史時,裴斯年便已經抬起了頭來。
裴友仁之死並沒有讓他多麼難過,他心裡頭想的只有自己的孃親,整個人都眼淚汪汪的。儘管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還是瞅向了身旁的李璟,一邊抽噎一邊低喃了一句“娘”。李璟哪裡不知道這小東西在想些什麼,他愧疚自己將人欺負的太狠,但暫時又得去處理公事,早日繼承大統,因此只得抿了抿唇,對面前的將軍道:
“好,全軍士兵皆重重有賞。”他的眼眸帶上了些許暗色,“逆賊及其親眷全部收押大理寺,等事後一一發落。”
“嗚!”裴斯年頓時就大哭了一聲。
“至於這個小東西……”李璟無奈的撫了撫他的髮絲,“也帶過去,先同他娘安排在一起。”
“是!”年明澤利落的應聲,快步就將裴斯年給拽了過去。裴斯年渾身都沒什麼力氣,先前又受了那樣的欺負,本來就要暈厥過去了。他怎麼都沒想到自己還是被李璟當做了反賊奸細,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都沒反應過來對方是要送他去見自己的母親。李璟又解下了裡衣給他披上,他卻拼命的掙扎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不要!!阿年不要!!!阿年明明不是奸細……不是奸細……!!”
他撕心裂肺的大哭著,但到底是太過疲憊,竟直直的給僵了過去,摔倒在了年明澤的懷裡。柔弱無骨的身體躺倒在了一身鎧甲的將軍身上,年明澤都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小心的攬住了這個瞧上去格外削瘦的孩子。
“主上……”
李璟面色凝重的伸手撫到了裴斯年的鼻下,當感覺到穩定的鼻息之後,才鬆了一口氣,“罷了……”
這傻東西,一時半會兒還說不清楚。
“你先帶他去大理寺,到底是罪臣之子,也不好直接留著。”他抿了抿唇,“記得安排個通風乾淨敞亮些的地方,先讓他與他母親在一起,莫要餓著了。”
“是。”年明澤微微皺起了眉。
李璟事務繁忙,很快就出了長春殿,重新變成了當初太子的模樣。而裴斯年則一路暈厥著被送到了大理寺的獄中,一直等到兩個時辰以後,才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他的腦袋很疼,眼睛也很疼,身軀更是熱的厲害,像是脫水了一樣難受。但身體卻被一個熟悉的懷抱摟著,還不斷低喃著溫柔的兩個字。
“阿年………阿年……”
“娘……”他沙啞的開了口,終於睜開了眼睛。
摟著他的果然是孃親。
“阿年。”阮娘淌下了兩行清淚,緊緊的將自己的孩子摟在了懷裡。
先前收到來自裴斯年的信時,她還當真以為兒子在長春殿過的好,可當瞧見被抬著送進來,渾身都狼藉不堪的裴斯年時,她卻幾乎也要當場昏厥過去。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裴斯年在長春殿裡都是過的什麼日子。
小傢伙還在嗚嗚的哭著,不斷的揪著自己孃親的衣服。他此時哪裡還不知道自己是被李璟拋棄了,心口都疼的幾乎要猝死過去。身體又難受的厲害,大約是那兩塊姜還夾在穴裡頭。但他還是努力的低喚著“孃親”兩個字,像是幼崽一樣往母親的懷裡蹭著。
“阿年……阿年……”阮娘也滿面淚水。
儘管關押他們母子二人的牢房還十分乾淨,地上甚至墊著褥子,但到底是牢房,始終無法屏退那一股血腥陰鬱之氣。而在不遠處,年明澤則神色複雜的凝視著緊緊摟抱在一起的兩人。他像是有些難以置信,又死死的握緊了雙拳,沉默了許久之後,才拎著一盒膳食朝那邊走去。
阮娘聽到腳步聲,微微的抬起了頭。
那張印刻在心底十八年的面孔忽然出現,她像是怔住了一樣,呆呆的望了片刻。而年明澤也似乎無話可說,僵硬的站在原地。裴斯年許是燒的狠了,意識都迷糊了,根本瞧不見出現在外頭的男人。他只是小聲哭著,手還緊緊的揪著母親的衣服。
“阮娘……”最先開口的還是男人。
“明澤……”美婦顫抖著落下了淚。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居然還能見到這個男人。但此時又並非是敘舊的時候,只能緊緊的摟著懷裡的兒子,一邊哽咽一邊祈求,“明澤……阿年他發燒了,你給他找個大夫好不好?他燒的好燙……”
“阮娘……”年明澤蹙著眉頭,“自然是好的,我馬上就讓人去喊大夫來……可是怎麼,你怎麼會……”
“此時已經無暇再多說什麼了。”她垂下了眼眸,淌下了兩行清淚,“明澤,我只有一件事要同你說……阿年他……他是你的兒子……我已身為裴家逆臣之一,定是逃不了死罪的,但只求你……只求你把阿年帶走。他是你的孩子,不是裴家的……”
“他在皇宮裡過的不好……再回去也定然是死路一條……”眼眸抬起,她再哀求不過的瞧著度覅,“求你……你帶他走……送到哪裡都可以……”
“他真的是你的孩子……”
年明澤早已僵在了原地。
在看到裴斯年面孔的那一瞬,他便覺得這張臉頗為熟稔,但卻只想到了阮孃的面孔,未曾想到這孩子其實與自己也是相像的。心裡甚至連一絲懷疑都不曾產生過,直接就接納了這個事實。然而只要想到第一眼瞧見對方時,裴斯年正走在繩上哭叫的模樣——
“怎麼……怎麼會?”嗓音沙啞到了極致,彷彿是磨砂紙在發聲一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阮娘,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在找你……”
她垂下了頭,輕輕的撫了撫裴斯年的腦袋。
“阿年他……是雙性之體。”美婦苦笑著別過了頭去,“都怪我,竟將他生成了這樣,不僅因此受累被裴友仁養了去,還送到宮中做這樣的臠童……”
“明澤,你帶他走吧。”她顫抖著摟著懷裡的兒子,“你送他走,便對太子說他是已經死了吧。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定然是捨不得他受這樣的苦的,對不對?求你……帶他走,給他找個大夫……”
“阮娘!”高大又健壯的男人忽然低吼了一聲。
他像是無法接受本該被他護在羽翼之下的妻子兒子竟遭受了如此非人的經歷,猛地便跪在了地上。雙手顫抖著捏緊,將掌心都摳出了血來,“我怎麼能留下你?!”
裴斯年睡得難受,低低的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