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八百塊錢,對祁宏而言意味著什麼,“這麼貴的表,退了不就行了麼……老祁你、你……”他急得說不下去。於是當下,什麼也沒想,就跑到垃圾桶邊上,半彎下腰擼起袖子翻找起來。
黑色的垃圾桶,只有一個側口衝外。耿皓看見了手錶,夠了兩下卻拿不到,反而讓表掉的更深。
他掀開蓋子,垃圾桶裡面已經堆了些空瓶,裡面灑落的果汁、菸灰、混合著一些食物殘渣與醬料。耿皓挽起袖子,咬了咬牙伸手進去,終於將那塊已經沾滿了醬汁汙物的手錶給撈起來。
“我去洗一下。”耿皓衝著眾人說道。說完便拿著手錶去了洗手間。
在這期間,一桌的人都沒有說話,彼此相互交換著眼神,面面相覷,氣氛如同凝固了一樣。
孫衍之嘆了口氣,走過去動手將垃圾桶蓋子改了回去。
幾分鐘後,耿皓才姍姍而歸。他拿著手錶,抽出紙巾擦了擦水,隨手裝進了自己的兜裡,“回家上網查查,給退了吧。實在不行就去投訴店家……現在的無良電商,唉!老祁……你、你生氣了?”
耿皓一邊說著,邊搓揉著自己的手。此時已經臨冬,餐廳不知什麼原因,竟然沒有提供熱水。耿皓的手因為沾了水而凍得冰涼,十個指尖都紅通通的,透著血色。
氣氛透著一股窘迫與凝重。
於瑜突然很用力地一拍桌子,拿起自己的淡藍色煙盒說:“我出去抽根菸。”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圈有些紅。耿皓看了看祁宏,又看孫衍之,隨後落在楊予香身上,最終低下了頭。
楊予香沒有說話,大家都沉默著。最後是老好人大麥打著圓場道,“我去看眼於瑜。”說著追了出去。
於瑜在餐廳的陽臺上點了根菸,他看見大麥追出來,終於忍不住的發洩出聲。
“大麥,我看不下去了!我操,我他媽真的看不下去了!”
他的聲音有些大,即使隔著一道玻璃門,大得也能讓耿皓隱約聽見。
“你說祁宏他他媽算個什麼玩意兒啊!他憑什麼讓耿皓做到這種地步,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耿皓那樣的人,他去翻垃圾桶啊!就他媽為了祁宏送的一塊假表!我操他媽的!我真的看不下去!耿皓為他做到這種地步,可你看見姓祁的那表情了嗎?他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耿皓在那兒翻,眼皮都他媽不帶抬一下的!哪次耿皓在他面前,不是小心翼翼處處討好!收個禮物都要看他臉色,他呢?”
於瑜的聲音越嚷越大:“他做什麼了?他為耿皓做什麼了?送一個生日禮物還他媽是假的,他以為自己是誰啊?”
於瑜的喊聲漸大,大得全餐廳的人都在側目張望。
“祁宏算他媽個什麼東西啊,他他媽不就是一個老癟三麼!他憑什麼啊,憑什麼啊!我操——”
於瑜說著說著,突然哭了起來,彷彿心裡有多少怨恨與不平,都傾瀉在了祁宏身上。
自從耿皓幫過他以後,於瑜對耿皓的感情裡,就帶了一種有些近乎盲目的悅慕與崇拜。他小時候因為舉止娘氣,而遭受過許多暴力,他羨慕耿皓長得又高又帥,羨慕耿皓有錢,父親疼愛,他甚至羨慕耿皓有那麼多人追,彷彿他對美好所渴望的一切,都能從耿皓身上尋找到一些影子。
而這一切美好,彷彿在耿皓翻找垃圾桶的一瞬間,如同幻覺破滅。他從未有一刻如此憎恨祁宏。
“你別說話了!於瑜!”大麥嚷了一句,“你這樣不是讓耿皓更尷尬麼?”他小聲勸慰著。
於瑜的肩膀抽動,捂著臉,慢慢彎下了腰。
窗外,兩個人挨在一起,小聲的交流著。
餐廳內,在此時此刻,耿皓似乎也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曾經做了怎麼樣一件狼狽的事。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聞了聞。似乎鼻尖隱隱約約還瀰漫著垃圾桶的難聞味道。他的耳朵整隻紅了起來,羞愧的幾乎想要把自己埋進地縫裡。他的頭皮一陣陣的發麻,那種鋪天蓋地的恥辱感又一次毫無徵兆的出現,然後將他淹沒。
他終於意識到,或許在旁人的眼裡,翻垃圾桶這樣的事情,如同當眾大小便,或者更甚如被屎尿濺了一身。他如同一個乞丐或者拾荒者,不僅僅是去翻垃圾桶。更是在愛情裡搖尾乞憐的姿態,宛如一條討飯的狗。那是無論如何,耿皓的面子與自尊所無法容許的標籤。
餐廳的光線暗帶,透過玻璃能夠看到陽臺上的景象。耿皓看到兩人又說了些什麼,許久之後,大麥才帶著於瑜回到桌上。
於瑜沒敢看耿皓。
因為這樣一個插曲,原本熱鬧而歡慶的氣氛,在一起陷入尷尬與沮喪之中。
眾人刻意的岔開話題,開始閒聊別的八卦,來回來去,無非也是圈子裡的那些事。
他們說誰又被已婚的男人欺騙了,誰又因為感情人財兩空。
背叛、欺騙,這似乎是gay圈裡恆久不變的兩個主題。那些沉重的痛苦,終會有一日化成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漸漸湮沒在更多的悲慘之中。
祁宏始終低著頭,他攥緊拳頭,面龐隱匿在燈光的陰影裡,沉默如一尊雕塑。
聚會結束的時候,又一件事情,讓耿皓受到了打擊。
在所有人臨分別之際,大麥向眾人告別的時候,他終於說出了自己壓在心底很久的秘密。
“我知道,你們肯定要罵我……甚至你們會嘲笑我、或者覺得不可思議。不過我還是覺得,我真的沒辦法再繼續騙下去了。”
他一口氣將杯中的酒全部喝光,彷彿喝下去的坦白的勇氣,又彷彿吞嚥的是無數劃破喉嚨的刀子。
“其實……其實我一直都說了謊。”大麥突然哭了起來,“我不是去上海,我是要回老家了。以後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他蜷縮著身體,好像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孩,因為親手弄壞了心愛的玩具而後悔、難過、傷心欲絕。
“我騙了你們……不是他、不是他……出軌的不是他。那個女人發生關係,有了孩子,背叛自己男朋友,要結婚的人……不是他,是我。都是我做的。從始至終,都是我……”
大麥說出這句話以後,終於崩潰似的喊了一聲。他哭著叫了一個人的名字,耿皓知道那是誰。
一直以來,大麥都是他們這一圈人裡,最靦腆、低調、好脾氣,感情狀況也最穩定的一個人。
這個轉折讓所有的人錯愕,他們難以置信的瞪著大麥,耿皓覺得手腳冰涼。
他發著抖,喃喃的質問大麥,“你怎麼幹得出這種事兒,你怎麼、你怎麼能幹得出這種事兒!”
而大麥團著身體,在哭泣聲中,再也沒有回答耿皓。
一場生日聚會,好似只留下了尷尬與惆悵。
分別的時候,沒有人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