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祁宏家裡。他連想要將住所裡,哪怕出錢換一張桌子的權利都沒有。
耿皓默不做聲地走了。
他覺得眼眶裡有水氣,可是他再也不想因為感情、一次又一次的哭泣。
他站在窗前,開了窗子,抖著手點菸。
創口貼的位置,有些開膠了。食指上連指甲蓋都已經烏紫一片,混合著血和清白色的不明液體。
黑色的窗戶上,映出男人瘦高的身影。他洗完手,從背後抱住耿皓。
“抱歉,剛才脾氣有點衝。你還餓嗎,要不要一會給你買點夜宵。”
耿皓沒有說話。
他搖了搖頭,然後握住了祁宏放在自己身前的手。
他說:“老祁,我們搬回朝陽門去住吧。”
祁宏沉默了。他把頭靠在耿皓的肩膀,低著頭,溫熱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噴灑在他的頸窩。
他的身體一點點壓了上來,最後整個人的重量都依靠在耿皓身上,彷彿被什麼壓垮了肩膀,累的不堪負重。
過了很久,男人嘆了口氣。
他說:“好吧,聽你的,皓皓,我們搬過去吧……”
“搬過去以後,離公司近點,就能多點時間在一起。”他緩慢的說著。
“搬過去以後……也能省下房租,算上水電,每個月三千二百多。也可以陪你吃飯、看電影。”
煙霧嫋嫋的燃燒,窗戶玻璃上,兩個人黑色的身影,彷彿在背後的光團裡,慢慢融成了一體。
老祁笑了笑。他的頭低著,這樣看,卻彷彿比耿皓還要矮了。
他說:“你看,我知道……你也不會要我的房租。以後每個月省下來的這些錢……”
他輕聲的一點點絮絮算計著。
“三千二百多……八百一頓的飯,一個月可以吃四頓。二百四的電影票,倆人夠看六次,好看的打火機,就算三百一個,一個月也能買十個了,再不怕你弄丟。”
他仰著頭看著耿皓。聲音低沉而柔和,彷彿帶著一種溫暖而讓人沉溺的笑意,
他說:“搬回朝陽門吧……我們出去吃飯,出去逛街,出去逛電影。你想要什麼,老公買給你。皓皓,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祁宏的聲音裡,隨意笑意,帶著一絲絲複雜的顫抖。
他說:“我真的很愛你啊……耿皓。”
——“愛到連自尊,都已經可以放下了……”
第13章 電動汽車
當祁宏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耿皓眨了眨眼睛。
他像是有些難以置信似的,回頭去看祁宏。“老祁……你剛剛、說了什麼?”
他的耳邊不斷迴響著“愛”的字眼。彷彿一道沖刷而下的瀑布,一瞬間把他淹沒在狂喜之中。
他掐了煙,回身去看祁宏,眼睛裡,像是閃著無數星光,瞳孔中盈滿了驚喜與不可思議。
“老祁你剛剛說什麼?你、你再說一次。你剛剛、你剛剛說……你……愛我?”
“再說一次你愛我,老祁!你再說一次,你再說一次!”他重複似的要求著,雙手緊緊攥著祁宏的胳膊,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字,就讓他彷彿得到了全世界最鄭重的承諾一般。
從始至終,他並沒有在意男人的後半句話。又或者對於耿皓來說,即使他在意了,也並無法真正理解。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兩人都在忙著搬家的事情。
祁宏給房東打了電話,說了退租的事情,他利用休息的時間,一點點將房子清理出來,並忙著辦理水電費賬戶的交接。
耿皓也在朝陽門做著清掃與歸納。他把自己的東西分門別類的收好,給祁宏騰出放衣服的位置。然後置辦著可能會用到的生活用品,比如顏色配套的牙刷、規格一樣的毛巾、情侶款的拖鞋等等。
他總是不斷的向祁宏確認,這個你喜歡嗎,而祁宏總是說著,都好,無所謂,你喜歡就好。
搬家的那一天,祁宏終於把自己用了六年的鑰匙交還給房東。
他把自己所有能帶走的東西,收拾進了一個碩大的行李箱中,然後坐上了耿晧的車。
或許連祁宏自己都未曾預料,原來生活了這麼久,可是當有一天正正要離開的時候,他能帶走的全部,也不過是這一個土黃色的箱子罷了。
兩人坐在耿晧的車上,慢慢往朝陽門駛去。
此時此刻,當祁宏坐在副駕的時候,他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景色,想到後備箱的行李,他突然確確實實的,在心中體會到了一種非常微妙的地位逆差。
這種逆差,往往是高位者,所根本不曾注意到的。
就好像你去洗手間,越過正在拖地的清潔工時,對方小心翼翼的避讓,如同是一件理所當然的舉動。
可直到有一天,如果對方沒有避讓,你卻不得不繞行時,人們才會在潛意識裡產生憤怒時,倏然困惑的思考起來——為什麼,那個避讓的人,就理應不該是自己呢?
這個世界裡,往往隱含著許多約定俗成的規則與界限。
年長者之於年輕人;外表體面者之於樣貌醜陋者;又或者富有的人之於貧窮的人。
誰該妥協、誰要退讓、誰更低賤、誰需卑微。
在愛情裡,這些重重規則與界限,會漸漸讓人變得面目模糊。
——彷彿連拒絕,都成了僭越。
當兩人移到朝陽門去住以後,他們的關係一度變得非常和諧。
祁宏不用再日復一日的早出晚歸。他們可以在早上醒來後,因為晨勃而彼此撫慰,甚至在射精後、仍有時間藉著餘韻溫存許久。
晚上的時候,祁宏下班走過一條馬路,耿皓會早早的停在那裡接他回家。
他們有時候在外面吃些晚飯,更多的時候,哪怕祁宏自己做飯,耿皓也不用再心疼男人會不會感到太累。
他們就像所有普通的情侶一樣,偶爾約會、逛街、看電影。
每個月三千二百塊錢,耿皓在手機上一筆筆的記錄,他從不會讓祁宏花費超過這個數字,那彷彿是被小心翼的、精打細算著的“愛情額度”,裡面有種既辛酸、卻又甜蜜的味道。
耿皓覺得,這樣就很好了。
他需要的只不過是一點點的溫暖,一些些的陪伴。當祁宏能夠把這些提供給耿皓的時候,耿皓覺得自己就會滿足。
入秋了以後,他給祁宏買了一雙皮鞋。沒敢挑特別貴的款式,但版型確實是偷偷印了祁宏的腳型,送到義大利手工定製的。祁宏猶豫很久,收下了。耿皓因為這件事,開心了整整一個星期。
他以為祁宏終於能夠接受這些事物。他開始變本加厲的給男人買手錶、錢包、圍巾、衣服。
他想把自己喜歡的、他認為好的東西,全都買下來塞給祁宏。——就好像在耿皓有記憶的小時候,母親死後,忙於工作的父親,總會在任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