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花放在墓碑前,用手撣了撣掉落在石碑上的松針。
每年他還是會在清明節的時候來看看亡妻的,一般還會跟前岳丈和岳母一起,今年他太忙,以致於錯過了清明,好在兩位老人家體諒,還勸他不必太專注於已經去世的女兒,早點找個合適的,組成新的家庭為好。他笑著說自己剛剛結束了一段戀愛,還並沒有投入到下一段的打算。他們本來挺看重白賀煒的專情,聽他說這話,電話中傳來的聲音都變得柔和了很多。其實每次見面,他們還都會看著他左手無名指上戴著的婚戒露出滿足的笑容,隨著石嬌楠父親石向榮在省裡的職位越來越高,他那口是心非的本領也就越來越強。人就是這樣,嘴裡說著一番體諒的話,實際上心裡卻是相反的想法,白賀煒深諳此道。
形成的習慣固然不能打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於情於理都不該忘恩負義,更何況石嬌楠是很愛他的,她說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幸福的時光,她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因為從小家世顯赫,她耳濡目染,還會給白賀煒提出非常中肯的意見,與其說是夫妻,白賀煒更覺得石嬌楠是自己最忠誠的朋友。所以,每年來給她掃個墓,是他現在應盡的義務之一,於是他趁著今天下雨,起了個早,去花店買了一束石嬌楠最喜歡的百合,驅車來到位於北城區城郊的墓園——安山樂園。
說起來,這座墓園也有點意思,他的經營者諢名叫黃老三,還有黑社會背景,當初買了山,搞起了墓園,破壞了上千畝的林地,當時他在市局的時候都被列為了網逃,因為一些不可說的原因,如今他依然在外面逍遙,好像沒人能拿他怎麼樣。這不,前幾天還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了他們所,和錢兵稱兄道弟的,關係看起來十分密切。白賀煒倒是和他不熟,不過點頭之交,黃老三透過錢兵表達了有空想和白賀煒坐一下的願望,白賀煒沒應,不想惹自己一身麻煩。
雨好像越來越大了,他的頭髮都溼成了一縷一縷的,他彎下腰,用手指輕輕拭去了墓碑上石嬌楠照片上的雨水,唸叨著:“我今年來晚了,不好意思,可能未來幾年都不會那麼及時了,沒辦法,身不由己,大家都挺好的,狗蛋也不錯,在吳灼峰家比他地位還高。”說著,白賀煒把自己手機打開了,找出了一張狗蛋的照片在石碑前晃了晃。狗蛋是石嬌楠生前養的一條法鬥,陰陽臉,石嬌楠去世之後,白賀煒也沒空養它,正發愁呢,吳灼峰說自己老婆喜歡得緊,白賀煒就把狗蛋送到了老吳家,自己有空就帶著狗糧過去看看。
“雨下大了,我就先走了,我明年再來。”白賀煒鞠了個躬,想要離開。
清明節已過去十來天,天又下著雨,好像沒有人會在這種天氣來掃墓,安山樂園的停車坪上只稀稀疏疏的停著兩、三輛車而已。鄭亦把車開進院子,第一眼就看見自己前不久才坐過的那輛屬於白賀煒的車,他心說白賀煒怎麼會來這種地方,等他上山就發現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正頂著雨給一座墓碑鞠躬,而這個人不就是白賀煒嗎?
他走近了,白賀煒直起了身子,也看見了他,鄭亦幾乎沒過腦子,直直的喊了一聲:“學長。”才驚覺自己失言了,也不知道白賀煒聽見了沒有。可這還真是太巧了,鄭亦就覺得好像冥冥之中有一條線牽引著他們兩個,要不就近十年在同一城市都不見一面,要不然就不管幹什麼都能有所牽扯。
褚紅霞在鄭亦身後說:“這不是你那個學長嗎?姓白的,是吧?”母親對他印象很深。
“嗯。”鄭亦還在懊惱剛才的口誤,趕緊改口說:“白所,你也在?”
“是,趁下雨,單位沒事兒,過來看看。”
鄭亦瞥見墓碑上年輕女人的照片,長髮披肩,長相溫婉可人,想必就是白賀煒的亡妻了,如果還能在世,必然是和白賀煒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哪還有他的份。“是嫂子啊。”鄭亦說出這話,連自己都覺得酸,可他卻忍不住和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爭風吃醋。
“是。你們是來……”
“給我父親上墳。”鄭亦指著離自己不遠的墓碑說。
“那你們忙,我先下去了。”白賀煒衝著鄭亦身後的褚紅霞點頭微笑,越過他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第29章
鄭亦也知道給故人上墳是不能回頭的這個典故,可他看著白賀煒從他身邊走過去,心裡難免會有些許的失落。他想喊住白賀煒,問他要不要傘,還想叮囑他別感冒,可是好像在這種場合顯得特別不合時宜,而且自己老媽也在身邊。他就只好收回目光,專注和母親一起給繼父掃墓。
屬於繼父的這塊墓碑好像今年並沒有人來打理過,還好雨水把石碑沖刷得很乾淨,就是角落裡有很多掉落的松針,墓前壓得紙錢還都是過年時鄭亦和母親過來壓得那幾張,風吹日曬中,早就失去了原本薑黃的顏色。
褚紅霞一邊碎碎的唸叨著最近發生的事兒,一邊用掃把清理了墓碑後面堆積的松針, 然後吩咐鄭亦把那束包裹在紫色皺紋紙中的菊花擺好,因為下雨,一切禮節只能從簡,不能上香不能點菸,好在還能擺上新的貢品和紙錢,也算是對先人的一點點思念的寄託。
收拾好這一切,鄭亦和母親下山,他原本以為白賀煒已經走了,誰知他的車依然停在停車坪上,鄭亦走過去想和他打個招呼,等自己靠近了,車窗搖了下來,白賀煒也沒說話,伸出手指勾了勾,鄭亦只好回頭跟母親示意了一下讓她在車上等自己,便開啟車門鑽進了白賀煒的車裡。
白賀煒的車裡開了暖風,驅趕走了鄭亦周遭的溼寒的冷氣。“白所,有事嗎?”
白賀煒並不著急說事兒,遞給他一根菸,說:“學長私下叫叫就行了,正式場合還是要注意一下。”
他真的聽見了啊,鄭亦還以為自己挺小聲的呢,他吐了吐舌頭,轉念一想,卻獲得了另外的資訊,他以後就不用和白賀煒那麼生疏了嗎?於是趕緊答應了。“嗯,我知道了。”
白賀煒點了自己的那根菸,把打火機遞到鄭亦面前,鄭亦接過帶著白賀煒體溫的金屬打火機,點著了煙,又還給白賀煒。
“怎麼樣?最近累吧。”
“我都習慣了。”鄭亦笑著說。
“最近的事情太多,一件接著一件的,覺得自己被壓得透不過氣來了,身邊還沒有一個用著趁手的人。那天你過來幫了我半天的忙,我是覺得各方面都很符合我的要求,去常春鎮檢查,也是我走了這麼多鄉鎮最滿意的。我就在考慮活動一下,想把你調到我身邊來,我也去找局長談了這事兒,他是說編制的問題可能不行,你即使來了,也沒法到我手下,如果我想你留我身邊,那就是耽誤你前途,我想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