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沒多說,問了問他明天幾點去考場,交代他記得把准考證都準備好,便起身要下樓。
季然看一眼桌上的蘋果,把櫃子裡的零食一股腦兒都掏出來,“這些給陽陽吃吧。”他拎給林素。
林素眉眼彎彎地笑起來,也沒推拒,接過來說:“阿姨先替陽陽謝謝你。”
季然竟然有點高興。
看著林素走到門口,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趁著這個機會喊住她,急急地說:“我以前不知道,對你和陽陽都……”
“阿姨知道。”
林素柔聲說。
“都看在眼裡呢。你是個好孩子。”
“明天就高考了,好好準備,心別亂。”她衝季然晃了晃手裡的零食,又笑了:“謝謝。”
門“咔噠”關上,季然坐回書桌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感覺蒙在心口的一塊粘痰終於被抹去了一樣舒暢。
轉了轉筆,他又想到班主任當時也沒聽完他的道歉,又忍不住感慨:大人真奇怪。
也不是每個大人都這樣。
第二天一早,季然在阿姨的千叮嚀萬囑咐中出門去考場,一輛騷包的跑車停在家門口,墨綠色,還閃著神秘的熒光,活像一隻綠豆蠅化身的變形金剛。
他驚愕到脫口而出:“季成川什麼時候買了這麼醜的車?”
鏡面膜的車窗“唰”地降下來,方廷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你什麼審美?”
季然再長一個頭也想不通方廷為什麼會送他去高考,那位顯然也挺不情願,臭著個臉說高考要家人去送考生才能發揮好,林素要去幼兒園,阿姨嫌司機不親近,還不敢跟著送,怕太緊張影響季然發揮,他只好勉為其難承接一下這個角色。
季然滿臉不信,除非方廷瘋了才會被這種說辭勸動,他寧願相信是季成川給他託了個夢,方廷正好藉機把自己拉去山裡賣掉,以報口水之仇。
可能他倆真的氣場不和,季然對於方廷的歉意本來也滿滿當當,結果剛一見面就在互相嫌棄中抵消了半截。結合前兩次經驗,他沒展開多少思想建設就開口說:“我想跟你道個歉……”
“你什麼你?”方廷也打斷他,說出的話卻是:“我跟你爹穿一條褲子長大,你這是喊到哪個輩兒上去了?”
季然不上不下地梗了半天,硬邦邦地重喊:“叔叔。”
“哎喲這稱呼,從季小少爺嘴裡聽見可真新奇。”他眉飛色舞地應:“乖侄兒。”
見季然氣悶,他還從後視鏡裡提醒:“你剛要跟叔叔道什麼歉?來,開始吧。”
季然:“……”
怎麼就這麼欠兒呢?
方廷愉悅起來,一路拉著風把車開到考場,季然已經被他氣得七死八活,蹬開車門牛犢子一樣往出走,沒走出兩米,就聽他在後頭高喊了一聲:“小孩兒!”
季然警惕地回頭,迎面飛來一個裝著准考證的檔案袋,他才發現自己竟兩手空空就下了車,真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
“給我好好考,別以為要復讀就能敷衍了事。”方廷靠在他的騷包車上,看著還挺人模狗樣,季然喉頭動了動,剛想勉強說句謝謝,他就又恢復了一臉不耐煩:“趕緊進去,曬死我了。出來還在這兒等著。”
“雞崽兒!”
熙攘的人群中傳出熟悉的聲音,李鶴陽跳起來向他招招手,季然從志願者攤位上領了兩瓶礦泉水砸進方廷懷裡,和李鶴陽一起走進考場。
第89章
高考結束後班裡要去狂歡,季然其實不太想去,加上今天他已經三天沒見季成川了,而且他要復讀,畢業的歡快其實並不能浸染他多少。
但看著他們熱情高漲的樣子,想到以後畢竟聚少離多,季然不想表現得太掃興,還是答應下來,讓方廷先走不用等他。
“你們去哪玩?”
“還沒定呢。”李鶴陽從包圍圈中擠出來,搭著季然肩膀說:“你去忙吧叔叔,晚上我把雞崽兒送回去。”
“玩兒還有什麼不好定的。”方廷在車裡翻翻找找,隨手抽了個卡出來遞給李鶴陽,財大氣粗到了沒眼看的地步,“報我名字就行。”
季然差點伸手給他打掉:“誰去你的破夜總會。”
“想得挺美。”方廷手一揚,把卡插進李鶴陽書裡,“保安倒也得敢放你們進門。”
“別,不好吧叔……”李鶴陽本想把卡還回去,看見卡上的店名一下被勾走了注意,“這不是咱們總去的那家娛樂城麼?”
季然看了一眼,還真是。
方廷樂了:“不然你以為上回你爸怎麼把你逮回去的?”
就因為這一句話,季然一整晚都玩得沒什麼滋味。
有些事就耐不住想,不想還能控制,越想心就越癢。他們原定的計劃是通宵,先吃飯再包場看電影然後去KTV嗨夜,季然電影看到一半就坐不住了,跟長草一樣,趁著黑燈瞎火偷偷溜了。
他火急火燎趕回醫院,出了電梯就看見季成川病房門口站著個人,不知是想走還是想進,一會墊著腳從窗戶往裡望,一會兒又躬下腰探門縫,鬼祟得不行。
季成川時常有人來探望,以前很多,公司“沒了”以後清爽不少,雖然偶爾還會有陌生人出現,但這麼惹人生疑的絕不正常。季然皺著眉毛悄聲走過去,還把書本捲成筒攥緊,給自己壯膽。
那人非常專注,季然快走到身後了也沒察覺出來,季然看著他的背影卻越來越眼熟,總覺得在哪見過。
“喂。”
他在還剩兩三米的地方停下來,喊了一聲,那人嚇得直接彈起來,轉身露出一張受驚的臉。
是白河。
季然確實沒想到會再見到白河,更想不到是在這種環境裡。他剛來及驚訝,白河看見他的直接反應卻是驚嚇,他還沒忘記上次的“肯德基陰影”,語無倫次地說自己只是聽說季先生出事了,一直想來看望但怕打擾到家裡人,沒有別的想法,還沒解釋幾句又垂下頭道歉,灰溜溜地貼著牆邊想走。
明明是來探望病人,卻面紅耳赤,卑微得不像話。
季然其實想不通為什麼沒有感到憤怒,猜疑,甚至任何不平靜的情緒,他只覺得白河有點可憐,便走過去開啟門,喊他:“不是要探病麼?”
白河遲疑兩秒,跟著季然走進去。
看見季成川的第一眼,他的眼圈就紅了。
季然在旁邊觀察他,發掘出一點以前沒發現的東西,比如白河是很愛季成川的,眼神熱烈到不加掩飾。
以前為什麼只能在他身上看見貪財、虛榮,以及愚蠢呢?
白河跟他道謝,又道了一遍歉,並且真誠地安慰季然:季先生一定會恢復的。
季然心裡有點怪怪的,他現在真的不覺得白河是個很壞很噁心的人,但他想不明白為什麼他要去做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