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板相接的地方一陣發麻,季然咬緊了牙:“你幹嘛!”
“你是我的骨肉。”季成川帶著季然的手,讓他感受自己面板下骨骼的稜角,眼也不眨:“骨,與肉,都是我給你的。”
“你身體裡流淌的,是我的血。”
心臟猛地跳動,一股熱氣衝上季然的頭頂,他被電到一樣抽回手,抬腳就是一蹬,季成川哈哈一笑,索性借力坐在地毯上,一手往後撐,另一隻手撈住季然的光腳丫摁上心口:“踢這兒。”
季然現在看他幹嘛都是一派為老不尊的流氓習氣,他氣鼓鼓地將季成川的手踢開,盤起腿,把腳藏在屁股下面,揚著下巴喝道:“正經點!問你話呢!”
季成川從煙盒裡叼出一根菸,歪頭點上火,他的頭髮因為剛才的胡鬧散落下來幾綹,不規則地掛在額前,氣質也隨之鬆散了些許,季然對上這樣的季成川投來的目光,心裡莫名發怵。
他開始興師問罪,給自己壯膽:“今天跟你一起的那個人,是你的……那個麼?”
季成川笑:“哪個?”
“就那個!”
“嗯,是。”
真不要臉啊!
季然火從心起,摳住自己的膝蓋,大聲質問:“你不嫌害臊麼?大白天,領個男人買東西,還是個比你小這麼多的男人,你不覺得丟人麼!”
阿姨在廚房門縫裡偷看,心裡直嘆氣,這孩子真是……
對待季然,季成川擁有無限的耐心,他答道:“今天是意外情況,平時不會這樣。”
季然抿抿嘴唇,問出了一直困惑他的問題:“你是同性戀,為什麼要跟我媽結婚?”
這本應是個棘手的難題,季然幻想了一百種季成川會有的反應,撒謊、反駁、把他當作小孩子隨口糊弄糊弄、或者編個離奇的故事……然而季成川只是彈彈菸灰,平靜地,甚至是輕描淡寫地說:“然然,人的性向並不是必須非男即女,很多人都同時擁有兩種取向,這沒什麼值得奇怪的。”
“……”
不對,季然張張嘴,雖然這個回答他沒法反駁,可是這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樣。
他想要季成川羞恥,想讓他百口莫辯,想看他不知所措,驚慌丟人,這才應該是正常人的反應不是麼?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坦然,難道錯的是我?
他梗著脖子繼續詰難:“這怎麼一樣!就算你說得冠冕堂皇,你還是喜歡男人,你結了婚也一定想著男人,你根本就……根本就……”
季成川看著季然急頭白臉,一定要給自己敲下一個罪名的模樣,心裡軟得一塌糊塗。
“這又怎麼了呢?”他坐直身子,溫柔地注視著季然:“如果我是不忠於婚姻的人,即使我不喜歡男人,婚後也會有別的女人。男人還是女人,什麼也不能代表,我從未在婚內做過對不起你媽媽和你的事,這不就足夠了麼?”
他知道季然這些年必然會受到姥姥極大的影響,也知道他的兒子正值青春期,對“性”的問題十分敏感,在這方面,季成川不願將季然當作小孩來糊弄,他想要尊重季然的疑惑,也尊重季然的憤怒,與他開誠佈公,慢慢引導他開拓更包容的觀念。
季然還小呢,他有困惑的權力。也永遠擁有在自己身邊任性胡鬧的權力。
季然並不知道季成川在琢磨什麼高深的理念,他只覺得自己不論問什麼,季成川都牙尖嘴利,偏偏自己還無法反駁,像個沒文化的傻子一樣。
他心裡一急,脫口而出:“你說得這麼好聽,如果我喜歡上男人,你難道能接受麼?”
聽到這句話,上一秒還微笑著的季成川明顯錯愕了一下,隨即,他的瞳孔裡彷彿捲起一湧黑墨,目光變得極其陰沉複雜。季然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季成川迅速將情緒掩蓋下去,吸入一口煙,眯起了眼。
“不說這個。”他垂下眼睫:“你還小,不用考慮這麼多。”
第23章
手機在褲兜裡催命一樣的震動,來電顯示是雞崽兒。李鶴陽看一眼坐在講臺上改作業的老師,貓著腰從教室後門溜出去。
“上課呢,幹嘛?”
季然二話不說,劈頭就問:“李鶴陽,我要是喜歡男人,你覺得奇不奇怪?”
“……”李鶴陽在那頭沉默一會兒,明顯是受到了驚嚇,聲音都擰了個彎:“你喜歡上誰了?”
季然很煩躁:“你別管!”
“……不會是我吧?”
“啪!”電話掛了。
李鶴陽趕緊撥回去:“不是,我就奇怪,你突然問這個幹嘛,被你爸傳染了?”怕季然再掛電話,他迅速轉了個話頭:“奇怪肯定會有,但是也沒辦法……”
“什麼叫沒辦法?”
“你喜歡都喜歡上了,我能有什麼辦法?再說喜歡人,又不是殺人了。”
“我都喜歡上男人了你不應該阻止我麼?打醒我啊!怎麼可以沒辦法?”
李鶴陽隔著電話都能想象到季然焦躁的樣子,他在心裡想我倒是願意打,你也得甘心受著才行。
一陣雞同鴨講,李鶴陽終於大概懂了季然的意思。
說到底,就是老子跟兒子正大光明出了個櫃,把兒子整懵了。
其實季然何止是懵。他先後遭受了阿姨和季成川關於性取向問題的洗腦,淺薄的十五年人生經驗“譁”一下被整盤顛覆。
他暈頭轉向地回到房間,回想季成川跟他說得那些話,一會兒覺得都是放屁,一會兒又覺得有點道理,簡直是心煩意亂,只能給李鶴陽打電話,企圖尋找一個堅定的戰友,結果李鶴陽瞭解情況後居然迅速倒戈,以一種可怕的客觀與理性角度也開始給季然洗腦。
“小雞崽兒,你這樣想啊,如果我跟你說我喜歡上男生了,你會看不起我麼?”
季然明知道李鶴陽給他挖了個坑,還是忍不住老老實實往裡跨了一步:“……不會吧。”
“那你看,你也不是受不了或者看不起同性戀,你就是受不了你爸而已。”
“過去的事不可假設,發生就是發生了,你家情況本來就特殊,就不提你跟你爸為什麼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光憑你現在對他的敵意,就算今天跟在他身邊的是個女的,你也不會舒服。”
“行了不跟你說了,老張在裡面喊人了,再不回去我又得罰抄!”
李鶴陽丟下一堆理論,三下五除二跑了,季然捧著電話在床上乾瞪眼,只得把嘴裡那句“換成你爸你就不這麼偉大了”給咽回去。
他煩躁地打了兩個滾兒,坐起來耙耙頭髮,撈起睡衣打算去洗澡。一出房間聽見季成川在打電話,伸頭看一眼,季成川顯然剛洗完澡,脖子上搭著毛巾,正一手舉著電話,一手懶懶散散地拽著毛巾擦頭髮,叼著煙往陽臺走。
季然乜著眼睛,從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