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桓溫打著祭拜的名義,但是桓溫之心,路人皆知,去上墳帶著香火祭品就行了,你帶兵作甚?
和陰兵打架嗎?
攝政太后褚蒜子連忙命令中領軍和中護軍嚴陣以待,防止桓溫強行奪城。
城外新亭,侍中謝安在此處迎接桓溫。
建康城盛傳桓溫要起兵謀反,會在新亭動手,殺了前來迎接的大臣們。
大臣們一個個焦躁不安,唯有侍中謝安淡定的說道:“大晉的存亡就在今天新亭談判,無論生死,各位都會名垂青史。有什麼好怕的呢。”
謝安四十多歲才出山做官,屈尊在桓溫幕府裡當了多年幕僚,深知桓溫的性格和底細,早就在桓溫佈下耳目,他知道桓溫病重,活不長了——當年王敦也是如此,病重之時垂死掙扎,不甘心認輸。
人吶,都是在重複同樣的命運而不自知。
如今的桓溫,已經是強弩之末。
謝安到了新亭,周圍果然佈置重兵,將新亭圍的水洩不通,大臣們嚇得手中笏板都拿反了,紛紛向桓溫跪拜。
謝安穩如狗,對桓溫說道:“我聽說諸侯有道,派兵守護四鄰,沒有會把軍隊安置在牆壁後面的。”
桓溫高傲,心想我這樣豈不是露怯了?於是命軍隊後退。
桓溫退兵之後,從山上傳來悠悠的古琴聲,正是嵇康的《風入松》。
聽到熟悉的琴聲,桓溫臉色一白,“曹駙馬來了?”
謝安點點頭,“清河公主也來了,他們兩個要我勸你退兵,回到姑蘇,莫要再往前了。”
桓溫冷笑:“如果我不退呢?中領軍和中護軍在我眼裡,只是一群廢物,我三天就能拿下建康城。”
“攻下建康城之後呢?”謝安說道:“在你之前,有兩個將軍攻下建康城和臺城,王敦和蘇峻,士族都不服他們,他們兩個後來下場如何,想必不用我多說。”
桓溫沉默。的確,沒有士族的支援,他遲早也會被勤王的大軍殲滅。
謝安說道:“當年曹丕篡漢,司馬炎篡魏,都是事先得了士族的支援,至少跨越三代人,時機成熟才動手。你們桓家根基尚淺,攻下建康城容易,守住建康太難。”
桓溫終於開口了,說道:“如果不能流芳百世,那就遺臭萬年。”
謝安說道:“我會全力阻止你的。高平郗氏的北府兵離姑蘇很近,你的家人都在姑蘇,你若動手,北府兵遠水解不了近渴,救不了建康城,但是他們可以先踏平姑蘇。到時候,你不過是另一個蘇峻,你連王敦都不如。”
謝安戳中了桓溫的痛點,當年他父親桓彝就是死在蘇峻之亂,被蘇峻叛軍所殺。
桓溫大怒,“你不要把我和蘇峻相提並論!”
謝安不甘示弱,也吼道:“你出身譙郡桓氏,你父親死在蘇峻叛軍之手,可是你正在做蘇峻這個土匪頭子一樣的事情!你若一意孤行,也會和蘇峻一樣的下場!你玷辱了你的姓氏!桓家的門楣!你就是遺臭萬年,你的父親在九泉之下也不會認你這個兒子!”
桓溫說道:“倘若我成功了呢?像曹操,司馬懿這樣的人,也有許多人敬佩。”
謝安連連搖頭,“你不會成功的,你以為我四十多歲出山,不去做官,卻投奔你的幕府當一個幕僚為什麼?是因為欣賞你嗎?不,我是聽了他的話——”
謝安指著山中琴聲方向,“我和王羲之為友,在會稽郡隱居,是他安排的,為的是積累名聲,將來一飛沖天。我要了解自己的對手,所以我選擇當你幕僚。我對你的軍隊瞭如指掌。你若對建康城發動強攻,我坐鎮指揮,你未必會贏。”
桓溫聽了,連嘴唇都白了!原來一切都是算計,他始終都沒有擺脫老師的棋盤!他一直都是一枚棋子!
謝安放緩了語氣,說道:“聽我一句勸,帶你的軍隊回到姑蘇去,將來的事情,在下一輩人身上。你們桓家只要掌握住兵權,一切都還有餘地,縱使曹操,司馬懿這樣的人,也是下一輩人才稱帝,追封他們為皇帝。如果你一意孤行,只能走蘇峻的老路,什麼都得不到,桓家也要跟你一起毀滅,何止是遺臭萬年?”
桓溫頓時心灰意冷,差點眩暈過去,不成了,雄心尚在,身體不行了。如果強攻建康城,謝安守城,就以我的身體,說不定打到一半就倒下,士氣低落,就毫無勝算了。
權衡利弊,桓溫下令退兵,回到了姑蘇,臨走前,桓溫對謝安說道:“我走可以,但是我要加九錫。”
九錫之禮是天子才能有,以前加過九錫之禮的大臣,曹操,司馬懿,司馬昭等等,最後都追封為皇帝,所以桓溫執意要加在生前加九錫,以留個念想。
謝安同意,“你自去姑蘇,我這就和褚太后商議為你加九錫。”
桓溫退兵姑蘇後,開始纏綿病榻,就是不肯閉眼,等著朝廷給他加九錫,小兒子桓玄時常派人去建康城催促,可是謝安總是拖延,不是嫌棄錫文寫的不好,就是說九種禮器尚未完成,一拖就是三個月。
桓溫望眼欲穿,加九錫遲遲不來,桓溫只得先交代後事,他把兵權交給弟弟桓衝,把自己南郡公的爵位交給小兒子桓玄承襲。
他的長子、世子桓熙傻眼了:兵權是叔父的,爵位是弟弟的,我什麼都沒有?
桓溫臨終前,見加九錫的聖旨還沒來,他不甘心死啊,此時的他終於體會到了當年王敦臨死之前的不甘和絕望,也唱起了曹操的《龜雖壽》:
“……騰蛇乘霧,終為灰土;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唱到此處,桓溫氣絕,他懸崖勒馬,結局比王敦要好一些。
桓溫一死,不甘心的世子桓熙立刻搞事情,他聯合叔父桓秘,弟弟桓濟,來弄死得了兵權的叔父桓沖和得了爵位的弟弟桓玄。
事敗,桓沖和桓玄將這三人流放到長沙軟禁起來了。
桓玄始終忘不了父親桓溫臨死前的絕望,將仇恨埋在心底,發誓將來必定要滅了大晉,為父親報仇。
我們譙郡桓氏,最擅長的事情就是為父報仇。
桓溫一死,一場箭在弦上的內訌平息,謝安憑藉此功一躍成為大司徒。
又過了幾年,謝安勤奮務實,又是太后褚蒜子的舅舅家族人,無論皇族還是士族都支援他,謝安一飛衝飛,成為大晉宰相。
人人都贊謝安有當年王導的風範。
謝安謙虛,忙道愧不擔當。
此時長江以北,秦國皇帝苻堅一統中原,兵強馬壯,發誓打到江南去,一同天下。
苻堅是一代雄主,組織了軍隊加上運送糧草的民夫,號稱九十七萬軍,去攻打大晉。
苻堅自信的很,“大晉自覺有長江天險可以阻止我秦國大軍,卻不知我大秦九十七萬軍隊,往長江裡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