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槐見好友怔怔出神,還以為是自己言語唐突冒犯了對方,拍了拍齊顏的胳膊,輕聲道:“緣君?”
齊顏回過神,讀到公羊槐眼中的探尋,笑著回道:“啊……我只是想到公主怎麼好端端的搬回到未明宮去了,一時出神還望白石莫要介意。”
一句話側面的解釋了子嗣的問題,公羊槐輕嘆一聲寬慰道:“你也知道,蓁蓁殿下尊貴非常、這麼多年深得陛下寵愛。如今陛下的身子不好自然是希望享受一番子女繞膝的天倫之樂,也算是人之常情……”
齊顏點了點頭,沒答話。
公羊槐又自顧自地說道:“幸得緣君多番拂照,慷慨解囊……不僅點醒了我,還救我公羊府於危難。本來父親是要親自過來送年禮的,但是考慮到緣君目前的情況不易太張揚,便讓大哥來。我呢,掛著你!便自告奮勇的來了……”說話間公羊槐從懷中掏出一沓東西放到小几上,推到了齊顏面前。
齊顏:“這是?”
公羊槐:“這是通源錢莊的一萬兩銀票,緣君當年借給我走動的,如今如數奉還。”
齊顏看著眼前的一沓面額一千兩的銀票,每一張都夠一戶四口之家安穩生活一輩子……
公羊槐的俸祿與自己相當,再加上公羊府上的另兩位,就算節衣縮食一年也攢不下這麼多現銀。
這些銀子的來路便呼之欲出了,齊顏勾了勾嘴角將銀票收了起來,腦海中還是情不自禁閃過了當年童生試時公羊槐的樣子:怒罵丁奉山是匹夫,義憤填膺的說考院出的都是些廢題,懷著一腔熱血想為百姓出一份力。
這才幾年呢……便成了搜刮民脂民膏中的一員了。
渭國江山雖不至千瘡百孔,卻也見了敗相。
可朝中官員哪一位不是滿嘴流油,腰纏萬貫?
齊顏有些唏噓,同時心中也生出了一股快意、緊接著她又從當局者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以一個局外人的心態去審視自己的想法。
她暗喜渭國朝廷的腐敗,同時又有些唏噓公羊槐的變化,不得不說人性是如此的複雜。在一個地方待的久了,哪怕是揣著某種從未動搖的目的,也難免會……
嗯,兔死狐悲吧。
齊顏如是想著。
這些念頭雖複雜,但也只用了須臾片刻便理順清楚,故此沒有讓公羊槐看出端倪。
見齊顏坦然收了銀票,公羊槐十分歡喜,二人又談了些朝中瑣事,齊顏留公羊槐用膳……
晚上齊顏回了私宅,“夜不能視”的駙馬爺為何屢屢深夜出府?
齊顏已經沒有心力顧忌那麼多了。她找了丁酉,開門見山的說道:“洗皮的方子呢?”
丁酉的目光明顯有些躲閃,支吾道:“你也知道,主人她……神龍見首不見尾,一時間聯絡不上也是有的。”
“我再給你催催!你別急……”
齊顏沉默半晌,問道:“你是如何討要的方子?”
丁酉忙道:“你放心,小蝶的事兒我只字未提!”
齊顏:“如此便好,憑你的醫術也配不出洗皮的方子嗎?”
丁酉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你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我是主人一手教匯出來的,什麼該學什麼不該學一早就被規定好了。洗皮這種方子本就是奇藥,需要反覆試驗……渭國民間並無刺青匠人,懂這些的都在衙門當差,你讓我到哪兒去找試驗品?”
齊顏:“罷了,你再去給小蝶把個脈,看看她身子將養的如何了,如果可以我還是想把這個孩子拿掉。”
丁酉:“知道了。”
……
送走了丁酉齊顏回到小蝶的房間,孕吐持續了一個月總算見輕了。可原本就瘦弱的小蝶卻更加憔悴,診斷的結果也令人失望:小蝶的身體不適合服用墮胎藥,而且丁酉還告訴齊顏另一個不幸的訊息:小蝶的身子比他想象的還要虛弱,虛不勝補恢復得不盡人意,日後產子對小蝶來說仍有很大的風險。
齊顏的目光劃過小蝶尚且能算作平坦的小腹,眼前熟睡的、她失而復得的妹妹。
她無法承受更多的打擊……危險能晚來一天是一天,哪怕孩子生下以後由自己做個惡人也無妨。
好訊息還是有的。前幾日,錢源為齊顏找到了兩名孤女,這二人皆為聾啞人,錢源為她們擬定了生死契,簽字畫押後教導了一番,安排到小蝶的房間裡伺候。
小蝶似乎也不反感她們,齊顏也鬆了一口氣,畢竟她的身份無法時時陪伴小蝶。但同時又萌生了一個陰暗的念頭。
齊顏很欣賞管家錢源的能力和忠心,可是……對方是不是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從前沒有找到小蝶也就罷了,自己總有分寸利用他,可如今尋回小蝶,再看錢源便覺得不自在了。
齊顏再次沉默了,這段時間她的心態變化的厲害。甚至連自己都有些壓不住了,黑暗的念頭一個接著一個,這大大的違背了她的初衷。
她的目的很明確——復仇。不會錯放一個仇人和復仇路上的絆腳石,但儘量不去牽扯無辜的人,可如今……
齊顏攤開手掌,將臉埋在了掌心裡。
今日是景嘉十一年除夕,依照古禮駙馬應在公主府過夜。
南宮靜女早早起身浣洗完畢,換上一襲應景兒的宮裝等待齊顏。
今日尚有宮宴需要同去,然後再一併回府。
齊顏昨夜徹夜未眠,今日晨起小蝶又鬧了一會兒,她看了看天色匆匆換了一套衣裳,瞪著一雙通紅的眼踏上了前往公主府的馬車。
南宮靜女聽聞齊顏來了,放下手中的書卷滿心歡喜地迎了出來,齊顏停在南宮靜女面前在府中一眾丫鬟的注視下一撩衣袍就要下襬,南宮靜女卻先一步扶住了齊顏,仔細端詳過她的臉先是皺了皺眉,而後說道:“駙馬如今已是朝廷正三品官員,見到本宮不必再跪了。”
“殿下,禮不可廢……”
南宮靜女淡然答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這公主府裡本宮就是規矩,從今以後你不必再向本宮行跪拜禮。”
南宮靜女的聲音不大,但周圍的丫鬟卻聽得清清楚楚,她這話不僅是對齊顏說的,同樣也是對府中下人們說的。
說完,南宮靜女自然地牽起齊顏的手向正殿走去,二人肩並著肩踏過地上薄薄的一層積雪,進了正殿。
南宮靜女讓齊顏坐下,她自己則坐到了齊顏的對面,至此時方卸下了端莊持重,心疼地看著齊顏,柔聲道:“不過才幾日不見,你怎麼又瘦了?還有眼眶怎麼這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