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緊接著喉嚨泛甜,有殷紅的鮮血慢慢從他唇角溢了出來。
“……秦寄,”林辭卿渾身哆嗦著,瞳孔渙散,幾乎是勉力用最後的神智保持清醒。
他感覺疲憊極了,眼皮似有千層重。
但林辭卿咬了自己舌尖一下,堅持要將話說完:
“秦寄……八十歲,你自己去活吧。我現在……現在就已經好想死了。”
摻雜著玻璃的蜜糖。每一片刻歡愉的背後,都是充滿疼痛的顫抖。
林辭卿的哮喘很快就再次復發了。
連日來的奔波勞累,太子亡故的打擊,以及秦寄近乎殘虐的性事,林辭卿還未康復完全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
但他甚至不肯在軍營裡養好身體再走。
只在睜開眼的下一刻,就掙扎著從軟塌上起來,哆嗦著將揉皺的不成樣子的白衣重新穿好,步履踉蹌地往軍帳外走去。
他脖子上還留著青青紫紫的咬痕,如墨的長髮凌亂的披散著,手腕上是一圈圈泛紅的麻繩印子,還有些地方磨破了皮。
——瞧上去滿身狼狽,沒有半分往日“謀士無雙”的模樣。
秦寄靠在榻上,衣衫半系,露出一小半胸膛,全程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直到林辭卿走到門口,全身逆光而立,他才終於開口,叫住了他。
“阿卿。”
秦寄喉結微微滾動,神色不知為何看上去突然有些疲憊與蒼老。
“……你來找我,我很高興。”他極輕微地動了動唇,低聲道,“原來……你是擔心我的。”
林辭卿手指稍稍收緊,眼睛輕輕闔了起來,卻沒有回頭。
“秦寄……”
他怔怔開口,聲線嘶啞,日光驟然刺到眼睛,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林辭卿突然感到種無力感,彷彿他與秦寄之間再沒有一句話可說,又還有千萬句話還沒有說清楚。
可無論是哪一種,也都在開口前的一瞬間,失去了全部意義。
林辭卿想,他沒有再和秦寄共處下去的意義了。
再繼續下去,只會不斷消磨掉過往的十年裡他對秦寄所曾經存過的全部幻想。
在秦寄心中,他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林辭卿;在林辭卿心中,秦寄也不再是從前的那個秦寄。
那麼就這樣吧。
等秦寄帶著大軍歸城的那一日,天褚的百姓平安了,他就從城樓上跳下去。
那裡是整個王城的最高處,可以最後再看一眼他曾經用盡心血守護過的城池與百姓。
他這一生,不忠不義不信不悌,從前想要匡扶天下,卻最終一事無成。
既沒有做到夫子說的為往聖繼絕學,也沒有做到為萬世開太平。
生性懦弱,繼續活著也不過害人害己。
坐上顛簸的回程馬車上時,林辭卿怔怔望著自己手心想,該做的他都做了。
……秦寄也好,百姓也好,世事如何,他都已經無能為力。
只是林辭卿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秦寄想的同樣如此。
在他還沒有醒來的時候,秦寄在林辭卿的鞋子裡墊了許多布料。
千里跋涉,萬水奔波,即便有馬車,林辭卿的靴底也磨損了許多。
秦寄看見了,怕他會腳疼,軍營裡又一時半會找不到上好的軟緞子,便把自己最好的一件裡衣剪了,小小心翼翼墊在靴底。
他那個時候就在想,也許林辭卿愛過他,也恨過他,但正因為如此,待他死後,他也將永遠記得他。
一想到此,秦寄心中就感到莫大的滿足。
他將成為林辭卿心中無法取代的存在,無論是李承,還是未來的任何人。
歸途山高路長,來時尚不覺得,此刻心境變化,林辭卿感到疲憊至極。
出神間,馬車外車伕突然叫了他一聲。林辭卿調開車簾,朝外看去:“什麼事。”
在馬車的正前方,正站著一個胡人,他林辭卿行了一禮,異樣地恭敬道:“林大人,我們軍營中有您的一位故人,想要見您。”
侍衛們瞬時如臨大敵,林辭卿神色不動,冷眼掃去,盯著那胡人,不帶絲毫語氣道:“恐怕是你認錯人了,在下並不姓林,也從未有過什麼可能與胡人扯上關係的故人。”
眼底眸光一閃,示意侍衛將他除掉。
胡人一愣,卻旋即笑起來,從懷中摸出一塊布料在林辭卿面前抖開:
“那麼,不知林大人對這件衣服是否還有印象?……我聽說,它曾經穿在前朝的太子身上過。”
林辭卿瞳孔瞬時收緊,看著那胡人的臉色已經有些變了。
“跟我走一趟吧,林大人。”胡人衝他一笑:“倘若您不想叫他真的死的話……他一直都在等您。”
“林大人!”
林辭卿緊緊握著車簾,手指緩緩一寸寸收緊,在眾人緊張的注視與低呼中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我怎麼知道他是真的還活著?”
良久,他冷淡地盯著胡人,緩聲道。
“我沒辦法證明。”胡人無所謂地一聳肩,“但是林大人,倘若他真的還活著,這是您唯一能救他的機會了。”
林辭卿薄唇緊抿,目光冰冷地上下打量著這個人。
片刻後,他以食指挑開護在自己面前的一柄長劍,緩緩向那胡人走了過去。
“我可以跟你走。”
他站到那胡人身側,卻背過身,面朝著跟隨自己而來的侍從隨僕:“但你們誰都不準將此事透露出去——尤其是秦寄。”
說著他目光一轉,看了那胡人一眼,微笑道:“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縱使你騙我,能利用我做的事,也不過是拿我去威脅秦寄罷了。但我今日可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告訴今日在場的所有人——”
“倘若秦寄敢拿天儲的城池胡鬧半分,我便即刻自盡在他面前。”
“……林大人……”
隨從們瑟縮一抖,均欲言又止地望著他。
“我此番冒險,拿的是我自己的性命做賭注,這本該也是我欠他們李家的。與秦寄沒有半分關係,你們明白麼?”
林辭卿目光緩慢地在眾人臉上掃過,見他們毫無反應,又低斥一聲:“聽明白了麼!?”
“……是,聽明白了!”
林辭卿這才緩和些臉色,朝胡人微一頷首,疏冷道,“請帶路吧。”
隆冬雪盛,厚厚的白雪壓在翠綠的竹葉上,靴底踩到地面時,還會發出輕微的“噗噗”聲響。
林辭卿披著一件雪狐大氅,一身素白,幾乎要融進這滿天的大雪中再也找不見。
胡人的軍隊安扎在峽谷深處,林辭卿甫一進去,便被黑布矇住了眼睛。“公子辭卿的盛名天下皆知,對著您,我們不得不一再小心。”
並非只有天啟才有謀逆動盪,塞外同樣如此。這支胡人軍隊兵力稀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