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湖帶給杭州市民的最直接好處是又多了吃農家菜的好去處。杭州的農民真是富裕啊,從以往上海客最愛的龍井村、梅家塢村、滿覺隴村,到如今夜夜爆滿的茅家埠,三臺山,我真心期望下輩子能讓我投胎到這些地方的農家,不用賣雜誌,天天悠閒地喝茶吃農家菜,然後在食客中找個相貌好看舉止文雅的杭州書生把自己嫁出去,讓有錢有田的爹爹送一棟樓房一畝茶園給我當嫁妝。
一棟樓房一畝茶園咧,什麼高品質的書生吸引不來嗎?
白日夢少做,還要辦正經事情呢。
在新西湖邊的一農家大酒樓上聚會,免不了一陣吹捧恭維,什麼你更漂亮了我更年輕了等等。
我是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目光接觸每一個人時都有腦電波在反射:他是能訂我雜誌的人嗎?
很快發現了今晚的買單主人,一名當初名不見經傳的女同學的先生,貌似我的潛在客戶。這位潛在客戶,是擁有三家咖啡館(酒吧)的企業主,而且不是那種三流咖啡吧,一提背景,就知道在江湖上有點名聲。我開始興奮。
我先與女同學套近乎,女同學當上了名流太太,舉手抬頭和笑容都有了標準。我毫不猶豫地恭維她是幸福小女人,讓人嫉妒,尤其讓我這個大齡女嫉妒。女同學一聽,女性天生的同情隨之而起,然後說要幫我留意好男人。我說好男人要看天意,現在我有更大的難題,這難題不解決我的飯碗都要砸。女同學更加同情,我趁勢說只有你才能幫我了。
女同學顯然要顯示她的幸福指數,於是把她家老公拉到我面前,說我的同窗好友有任務,你就幫她完成點吧。
與企業主談了5分鐘,這一談把我嚇了一大跳:別說其他媒體,單單我們雜誌,就已經有3名記者盯著他訂雜誌了!我先還不信,他逐一報出了名字,還說出了能返還給他的版面,的確,他已經瞭解到了我們雜誌最底線的價格。如同談判高手已經知道對手的底牌一樣,我在他面前,只能訕訕地笑,然後友情敬酒。
企業主沒直接答應我訂雜誌,也沒不答應。我當然知道他最終會以最少的錢換得最多的回報。至於選擇誰,我不知道。也許在我這裡,也許不在我這裡,但肯定不會以太太的一句話而改變他的決定。成功企業主都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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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同學會回到家中,毫無選擇餘地地自艾自怨了一番。然後泡澡喝紅酒睡覺,把煩心事衝到下水道里去。
似乎是半夜時分,我在夢中,一陣電話把我吵醒。是小葉。
腦子還迷迷糊糊的,正想把她罵一通,小葉淒厲的哭聲讓我頭皮一麻,然後很快從睡眠中清醒過來。
“老羅,老羅他出事了……”
“別急,小葉,慢慢說。”我還鎮定,試著安慰。
“車禍……剛才有人打電話,老羅出車禍了……”
我頓時毛孔倒豎。
“現在他在哪裡?”
小葉在那邊號啕大哭,根本說不清楚,好不容易她媽媽來接了話,語無倫次地說,老羅今晚開車回家,高速公路都下了杭州出口了,不知怎麼回事與一輛運沙大卡車撞在一起,現在人已經被送去第一醫院搶救。
身上的寒意越來越深,我的兩大腿在打顫。
“小葉媽媽,我現在就趕去醫院,你一定要看好小葉,她還在月子中,別讓她來醫院,我會隨時給你電話的。”
扔了電話,我趕緊穿衣服。卡,卡,銀行卡,在哪裡?終於找到錢包了,然後抓了鑰匙,就出門。忘了手機了,於是又手忙腳亂開門,取了手機,再出門。
下樓時,趕緊給豹子電話,我也真是傻了,手指不聽使喚,半天進不去通訊錄,簡直要摔手機。終於打通,卻發現豹子帶隊在幾十公里外的一個村子裡,一時趕不回來,怎麼沒人幫我啊?簡直要哭了,又給林森電話,聽林森在睡夢中嗯了兩聲,然後說,我立即來醫院與你會合。
打車直奔急診大樓,逮了個護士問剛才是不是有個車禍的送過來,姓羅,中年人,護士點點頭:是有個車禍重傷,在急救呢,聽說還是開賓士的……
手機響起,是小葉家電話,一接,小葉媽媽焦灼的聲音:到醫院了嗎?見到老羅了嗎?他怎麼樣?
正在急救手術中,你叫小葉彆著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見不到老羅,也不知道他情況,只能這樣安慰她們。
叫他們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小葉在旁邊撕心一樣地哭喊。
好好,小葉你別急,一有訊息我就給你們電話。我掛了電話,胸口一時悶得慌,傻立在那裡,不知該幹什麼。
林森來了,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老羅,我跟你說過的老羅,小葉的老公,車禍了……
我知道了,這樣,你坐在這裡,別動,也別慌,這裡的事情,由我來處理。
我就坐在那裡,除了冷之外,其他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到現在還是沒回過神來,老羅真的出車禍了?是不是做夢?我茫然往四周看,確實是醫院,滿眼白花花一片的醫院,都深更半夜了,還人來人往,亂糟糟一片。
手機又響了。小葉媽媽,我還在等,老羅在手術中,我也不知道……小葉要來?千萬不能讓她來……你就看好小葉……隨時聯絡。
不知過了多久,林森過來牽我的手,說,我們去手術室前等吧……做好思想準備。
我被他拉著走,輕飄飄地如沒了魂一樣。
門開了,一輛手術車推出來,上面蓋了白布。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
車子無聲地經過我們聲旁。然後滑遠。
我身體冰冷成一冰柱,靠著牆壁,緩緩滑到地板上,止不住地全身發抖。
我只期盼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一幕。但這樣的情景,對我是第三次了,我父親,我母親,現在是老羅。
手機又響了,是小葉的。我沒勇氣接,它就一直響著。
林森從我冰涼的手掌中接過手機,撳下,說:是小葉嗎,我是林森,對,我們還等在手術室外,我們都在堅持,你也堅持住,好嗎?一切都會好的……
我抬頭看他。
我們一道去小葉家吧,不能在電話中直接告訴,要有個緩衝,不然,她會受不了。林森說。
醫生出來了,林森上前問一些情況。我仍坐在地上,我知道我衣冠不整,眼神空洞,形態不雅,但我一點力氣也沒有。
醫生說,老羅最後的遺言是大喊了一聲:小葉,綠袖……
小葉和綠袖,是他無盡的牽掛。
林森抱著我起來,我倚在他懷裡,無聲哭泣。
這時候,豹子來了,他從鄉下趕回來,驅車直奔向醫院,走近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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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我最好朋友的老公,已經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我害怕,她會崩潰的……
豹子看了林森一眼,挽過我的手臂,問:現在我該做些什麼?
現在該做什麼?我腦袋一團糟。但我知道,我要在小葉再次來電話前趕到她家,我得在她有安全保證的情況下才告訴她噩耗。
有人上前瞭解車禍情況,說是晨報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