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清涼峰的大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它美麗野豔但殺機重重。它處在杭州至黃山的黃金旅遊線上,被驢子們公認為“江南10大最美徒步線路”之首。對於江浙滬一帶的驢子來說,沒登過它,就不算真正的驢。
登清涼峰本來有一條自然保護區的官方線路,全程都有臺階,路線非常成熟,適合觀光和鍛鍊,難度係數之小連老人和小屁孩都能承受。這樣的線路自然不討驢子們的歡心。
事實上,現在驢子們走的線路都是來自驢子自創的野路,在網上被標為1號線2號線之類並配手繪地圖,研究一番後會發現不少於10條線路,而且被分類為“一星自虐”“二星自虐”“三星自虐”線。對於驢子,走這樣的路線才是符合他們理念的。
清涼峰的大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驢子的殉難,而且殉難不止一人。
似乎驢子的精神就在於這裡,越是難以親近的,越是想去親近。
053
又出事了。
不是我們雜誌,而是一家戶外俱樂部。
週日午後,我給豹子打電話,想問問下一期“美麗村莊”活動怎麼策劃。豹子在電話裡透著平日裡不大聽得到的焦急:這事往後拖一拖吧,我正趕著要去清涼峰。
清涼峰怎麼啦?我好奇地問。
豹子頓了一下,然後說:有名驢友失蹤了。
失蹤,清涼峰。怎麼又是清涼峰?
我也想去。我對他說。
豹子有點猶豫。我知道,我記者的身份讓他覺得為難了。記者在很多人眼裡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天下越亂,記者就越開心。我一去,這失蹤事件就要大白天下,掩都掩不住。
但他還是答應了。
我當即出門,打了個計程車去與他說好的地方匯合。一看到我,豹子就皺了下眉頭:衣服也不換一下,你以為是去吃農家菜啊?
我穿著單衣。杭州的5月份已經熱浪初襲,剛才在家我還穿小背心呢,知道山裡面毒蟲多,我特地換了長袖,但還是被豹子鄙視了。
豹子開著他那破富康往臨安方向疾駛,車上還有兩領隊,同豹子一樣,都穿著標準領隊制服:衝鋒衣褲,登山鞋,座位上還擱著登山揹包。
豹子一言不發,只管開車,車子開得飛快。其中一位領隊告訴我原委:前一天,也就是週六,一支戶外俱樂部帶了一隊驢子去清涼峰登頂。登頂後安營紮寨野豬塘,一夜無事。早上起來,一名女驢友要去拍晨曦照片,說前一天沒拍到,今天一定要去補拍幾張,就這樣離開了大本營。離開前與總領隊說好9點之前肯定回來。
但是,就在女驢走後沒不久,原本明朗的天氣突然一下子變了臉色,隨即一陣陣雨,打得一些剛起床的驢子們趕緊躲回帳篷,咖啡泡麵的早餐都不要了,啃著麵包榨菜在帳篷裡等候陣雨過後,就打算收拾傢伙趕緊上路。
天氣的搗蛋讓隊伍有點混亂,總領隊幫著大家整裝,帶領人馬先行撤退,只留一名領隊等候出去拍照的女驢。那時候是8點半。
等候的領隊在營地左等右等不來,電話又沒訊號,於是就留了張紙條:我把你的裝備都背上了,請回來後立即按昨天的原路返回下山,我們在馬嘯鄉的浙川村匯合。領隊。那時候是9點半。
中午時候,等候的領隊揹著女驢的行囊與大隊伍在村子匯合,然而一直等到飯後,依舊沒等到女驢。領隊們感覺不對勁了。
總領隊讓其他領隊帶著隊伍先行回杭州,他要再上清涼峰找人。在村子裡,他給杭州幾個戶外俱樂部的總領隊打了求助電話。
豹子接到電話後,立即帶人去清涼峰協助搜救。情況就是這樣。
這時要解釋一下清涼峰了。
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清涼峰的大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的它美麗野豔但殺機重重。它處在杭州至黃山的黃金旅遊線上,被驢子們公認為“江南10大最美徒步線路”之首。對於江浙滬一帶的驢子來說,沒登過它,就不算真正的驢。
登清涼峰本來有一條自然保護區的官方線路,全程都有臺階,路線非常成熟,適合觀光和鍛鍊,難度係數之小連老人和小屁孩都能承受。這樣的線路自然不討驢子們的歡心。
事實上,現在驢子們走的線路都是來自驢子自創的野路,在網上被標為1號線2號線之類並配手繪地圖,研究一番後會發現不少於10條線路,而且被分類為“一星自虐”“二星自虐”“三星自虐”線。對於驢子,走這樣的路線才是符合他們理念的。
清涼峰的大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驢子的殉難,而且殉難不止一人。
似乎驢子的精神就在於這裡,越是難以親近的,越是想去親近。
054
清涼峰上要麼不出事,要出事的話通常是大事。一來通訊不便,很多地方通訊網路不被覆蓋,手機往死裡打也打不出個屁來,能讓人絕望。二來很多地方是懸崖峭壁和原始森林,很容易給一時迷失方向的人造成巨大的心理恐慌,據專家分析,其中一殉難者就是因為心理壓力過大,結果判斷失誤,整個人生生地往懸崖跳。其實他當時就坐在那等候救援,反而生存機會更大。
不知道那迷路失蹤的女驢友能否抗得住這種壓力?
“我在想,那個失蹤的驢友,是不是有這種可能,她被毒蛇毒蟲襲擊了?”
長久不說話的豹子突然說到。
毒蛇?我心頭一冷。不自覺地拿出手機看時間,都過去好多個小時了,遭了毒蛇的話還會有活路嗎?
豹子與人通電話。不管怎樣,先有個準備,到時候發現若真的是被毒蛇毒蟲襲擊,就能贏得些時間了。
到了村子,已經有領隊在那裡臨時設了指揮部,以方便各方的聯絡接洽。豹子從登山包裡取了件抓絨衣出來,讓我穿上,說:我們要登山了,你跟得上嗎?
我說能。
他想了想,又從口袋裡取出一個橙黃的哨子,掛在我脖子上,說:萬一你跟不上,四周又沒人,心裡慌了,就使勁吹哨子,這叫救命哨,懂嗎?
我點頭。當初那個領隊讓女驢友離開大本營時,若也能給她掛個救命哨,說不定就不會這樣了。
豹子和領隊大步上山。我努力跟在他們身後。
這兩小時的山路真要我的命了,但是,堅持就是勝利。
氣喘吁吁到達野豬塘,這裡是女驢友最後出現的地方,領隊留給她的字條套在一個透明防水袋裡還在原地方,看來她沒回來過。豹子與其他領隊簡單交流後,就從不同方向深入到山林裡,我來不及歇口氣,又趕緊跟在他後面。
山林裡沒路,很安靜,安靜地有點詭異,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聲。這就是清涼峰,有人大雪天裡跑這裡冬營,有人為它送命,有人在這裡迷路,有人受困於此,皆是因為,傳說中的它,那麼美。
我緊緊盯著前方那個穿黃色衝鋒衣的男人,絕不能跟丟了。我不勇敢的,真的,若我一人在這裡,我會害怕得放聲大哭。眼下,豹子,就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我感覺踩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天啊,是什麼啊?蛇?青蛙?蜥蜴?甚至是人的腿?我緊緊閉上眼睛,抖抖地摸出救命哨子,使勁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