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臣難得、諫臣稀有啊!……錢灃這人往和我沒有過從,這次也只是偶爾見面三言兩語的點頭交情,他持論是非我還沒有想透,但他是坦誠直言的人,明明白白的大丈夫!十五爺……如今這樣的人可是越來越少了啊……”
顒琰一直沒有插話,只靜靜地聽,雙眉擰緊了,彷彿吮吸什麼似的嘬著唇眺望窗外,至此,站起身來緩緩踱至木榻旁。惠兒已把他所有的衣服物件洗淨熨平疊好了,正在打包裹,忙退到一邊,小聲道:“十五爺,您的樟木箱子那夜裡叫人給砸爛了,小悟子說得熏熏香才好。我不會……”
“常換常洗的衣服還會蟲蛀了?我不用薰香,皂英洗出的衣服就最好。”顒琰說著,取過一條臥龍帶看看又放下,又親手抽出自己常披的飾貂羔皮大氅,到樓梯口對王小悟道:“你去走一趟,把這個賞錢灃。不,贈給錢灃——這麼冷的天,我看他穿得太單薄了。”他迴轉身來對王爾烈道:“王師傅,是我想事情左了。你接著說,我聽著呢……”
五天之後,顒琰自德州沿運河到濟寧下兗州府拜謁孔廟,劉墉一行走陵縣、臨邑、濟陽旱路直趨濟南。這是過了明路的,一路滾單驛傳三百里道路騠騎不絕。每日行蹤止宿,時時都有人報知巡撫衙門。
自北京“看摺子師爺”書房莫名其妙地銷聲匿跡,山東巡擾國泰心裡很是慌亂了一陣子,派盡了手下曾在北京當過差的回京打聽,刑部、大理寺、順天府和內務府探了個遍,回來卻都是眾口一詞,說幾個師爺“捲款逃逸”。想下海捕文書捕拿,在北京地面上外省巡捕玩不轉,只能靠順天府去辦。他倒不是心疼“書房”裡存著的那幾千兩銀子,幾個師爺負責和京官聯絡,一手託兩家,知道的事情太多,落到順天府手裡不定惹出多大的禍事,因此只好忍了。他自己的事肚裡明白,只是個鴨子鳧水,上頭靜底下緊劃拉,著令省裡藩庫和各府縣庫“不拘何法,著速彌補”,一頭連連給乾隆上折,說賑災,講備耕備種備飼料備農具,報天氣晴陰、寫請安摺子……條陳奏片幾乎每天都有,又連連給紀昀于敏中寫信陳說山東政情——條陳奏章書信聯翩魚翔雁飛,不為套近乎,只在察看朝廷對自己顏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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