顒琰聽母親一一安排囑咐,似乎渾不知自己是地動山搖的欽差大臣,倒像是小門小戶家孩子出遠門那般瑣碎細小叮嚀,肚裡只是暗笑,聽著聽著不知怎的心一直沉落下去,眼中已噙了淚花,強笑道:“欽差秣馬食宿,一路都有驛站供應,我稍稍當心一點就是了,娘不必這麼費心。”魏佳氏道:“我知道,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誰揹著房子走道兒呢!——家人要個靠實的跟著,一路湯湯水水的好侍候。早知有這回事,我該指個丫頭開臉給你。男人侍候人終究不得法。”顒琰笑道:“就有妾也不能跟我的欽差扈從啊!家人是王小悟跟我——前年福靈安送我的,人也很機靈的。”
“嗯,我知道。”魏佳氏不再吩叨,退回了座中,凝望顒琰移時,決絕地一擺手道:“好生辦差去吧!”
七天之後,顒琰一行四人已經到了滄州,時值臘月隆冬,枯水季節,朝陽門到通州的運河段乾涸得能見河底,順天府徵的民工沿河都是,螞蟻般清理河床淤泥,過了通州到天津衛碼頭這一段,運河凍得鏡面也似,根本不能行船,他原想一離開通州就另走小道,但沿途人口輻輳城市彌密,地方官早已接了李侍堯的知會滾單,這邊八人抬大轎起行,那邊城市文武官員已經知道,探馬騠騎不絕於道,已在預備迎接欽差——這就是坐轎出巡的一宗兒不好處,坐船可以屏謝官員登船請安拜望,飲食起居與外隔得斷,想“私訪”一下換上青衣小帽走人便當。在轎上有個“落宿”的事,吃喝拉微不能不離轎,顒琰雖不愛熱鬧應酬,無奈所到之處,都是一張張熱臉蹭著,一車一車好話堆著,也只好隨俗敷衍,只傳渝“所有酒筵一概不與”而已。直到過了青縣,前頭運河也還凍著,靠岸堅冰磋硪,河心薄冰凌絲覆蓋,已勉強可行座艦。上了船,一顆心才漸漸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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