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乾隆的聲音悶悶的,象在頭頂說話那麼近,“才五六天沒見嘛……別磕頭了,這地方兒頭磕爛了也磕不響的……”紀昀這才笑著起身,卻見乾隆盤膝坐在大木榻臨玻璃窗前,案上朱硯霜毫奏摺翻卷散亂,沒有批過的摺子上還搭著一張地圖,不但尹繼善在,嶽鍾麒也坐在尹繼善並肩處北邊杌子上,旁邊還站著葉天士。還有弘晝,卻是坐在南牆榻旁一張太師椅上,自他革了王爵,一直不見外官,此地乍然相逢,紀昀覺得比久違了的尹繼善還要新鮮。因見弘晝向自己含笑點頭,忙又打千兒,說道:“給——五爺請安!”弘晝一笑,在椅上欠身虛扶一把。乾隆道:“紀昀坐到尹繼善下首——葉天士,你接著說。”
“是!”葉天士恭恭敬敬一叩頭,雙手一拱說道:“皇后娘娘脈象裡脈寸伏關濡尺弱,表脈寸浮關芤尺滑,小的診斷與諸位北京來的太醫識見一樣,脈案都已呈皇上看過。但御醫們的行方小的真的是不敢恭維。醫者言八會,真的要能府會太倉藏會季脅髓會絕骨筋會陽陵泉血會鬲俞骨會太抒脈會木淵氣會三焦——小的看了多少人的脈,總沒見一個‘八會’齊安的。這怎麼說呢?好比萬歲爺身邊這些文臣武將,哪一個人又是文狀元又是武狀元,上朝輔佐皇上治國安邦,下朝回家琴棋書畫皆能,還會做飯抱孩子餵奶收拾豬圈耕耙耩鋤樣樣都是行家……”他沒說完,乾隆和眾人都笑了。乾隆道:“確實沒有這樣兒的人材,真有,倒成了個怪物了!有一兩樣兩三樣出尖的,就是好樣的了。”葉天士道:“皇上真是無學不窺,這正是張仲景辯證之論。皇后娘娘榮養一冬,如今體氣已見康平。其實原來就是個閉氣不通的象,只是太弱,不敢用洩,現今護住心肝腎肺胛,由命門洩火,要加適量積石麻黃,洩透積鬱,氣通腎虧再補,是絕無錯誤的,好比水桶裡的積垢,洗淨了再注清水,只要不傻,誰能說這不對?太醫諸位們只看到浮、芤、滑、伏、濡、弱,恐怕一洩而不可收拾,其實與辯證之理相悖。四時脈象春弦、夏鉤、秋毛、冬古。春天,就是康健人那脈象也是濡弱而長的。應時應有的脈象那不叫病,反常了卻是妖,我請他們太醫自診,他們的脈也都濡弱。明知我不錯,還是要用黃蓍三七伏苓——皇上,這些藥用不出毛病,也治不了病的。我不敢說他們錯,只敢說我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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