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何等之累!”乾隆長舒了一口氣,目光望著殿頂的藻井,好像尋找著什麼,又孩子似的無可奈何地垂下了頭,“你們不論職分大小,或管一部,或理一事,甚或總攬全域性,也還是個‘贊襄’。天下事,無論官紳士農工商,山川河流地土,大擔子還是壓在朕一人身上。昨日祭天壇,祭文起首就是‘總理河山臣弘曆’,朕聽禮部官員朗誦,覺得竟無一字虛設!”他呷了一口茶,俯仰一動,平抑著心中如潮的思緒,又道:“承平是好事,承平日久,人心懈怠,百姓富了還想富,窮的巴望富,官員的心不在官差上,都撲到了銀子上,這裡的煩難幾人能知幾人能曉?文官愛錢,武官怕死,都愛錢都怕死,有了錢還要刮,刮百姓刮朝廷,人心都被錢蝕透了,俊才變成庸才,庸才變成蠢才,變成豬狗!昨天的話,想起來字字驚心……”
他盤膝坐得太久,欠動一下身子,自失地一哂,說道:“上下瞻對,金川兩徵,花銀子一千多萬,折三四員上將,還殺一個宰相,再派一個首輔,居然照例再來一遍!花在黃河漕運上的錢比聖祖爺高出兩倍,仍舊氾濫、淤塞,還有奇的,安徽蕪湖道吳文堂,藩庫裡領了賑災救命的銀子,先放高利貸,居然先收利息,只拿著利息去放賑!德州還有個縣令皮忠君,這麼好的姓名,從鹽茶道衙門借銀子與入合夥販瓷器,運河裡翻船賠了,又從山東藩庫借出銀子,放高利貸,也用利息還國家虧空。軍政、民政、財政這麼拆爛汙,做臣子的不替君父分憂,一趟一趟登殿奏本,算計著要身後配享太廟,答應了還不饒,還要朕寫字據為證頒發天下!真不知道張廷玉怎麼想的。朕若不願他進太廟,就是進去了,朕難道撤不出他來?!”他不屑地一笑,對紀昀道:“曉嵐,你草擬給張廷玉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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