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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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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兵在一起喝酒,酒令忌"七",七的字眼和倍數都忌諱,類似外國的"十三"。逢七要說"拐",逢七的倍數如四十九,就說"拐乘拐"。緣由是,連著幾個參戰部隊的番號都有七,逢七多不吉利。有個部隊那年三月十七是交防,三月七日重傷一個,三月十七日臨下陣地前十分鐘又陣亡一個,大家都儘量避七,每月三次逢七,都格外小心。外號內地也叫,貓耳洞的特點是普及率達到百分之百,人人都有外號,人人叫外號,叫慣了,到叫姓名時反要發個愣。B1團一連三班長李廣才,對別人開玩笑開不過,撲上去咬人家一口,定名"螞蟥"。洞裡螞蟥多,戰士被咬了,就給三班長打電話:"你的部下是不是放假了,跑到這們這亂咬人。""螞蟥"說:"對不起,你讓螞蟻把它馱過來。""螞蟻"是翟建國,瘦,有勁,腿長,愛跑,背上百十斤糧食行走如飛。"螞蟻"任勞任怨,當軍工不怕苦,誰有跑腿的事,只管支配"螞蟻",他不吭不哈就給辦完了。愛說話的是"蚊子",愛叫喚,他閒不住,別人腦袋碰到洞頂,咚一聲,他在裡面問"誰呢?"弄清情況又添上一句"小心點兒,別把軍功章撞壞了。""蚊子"是二班副韓章豔,活躍得很。"蚊子"沒有父母,跟同志們團結很好,打完仗的最大願望是先把房子蓋起來,再找個物件,這輩子就滿足了,農民不農民的沒啥。還有個"耗子",一班副郝建英。四個人都在一排,排長何偉封蚊子為空軍司令,螞蟥為海軍司令,耗子為陸軍司令,螞蟻為軍工司令,號稱三大軍種加一個軍直。

電臺對話:

——斑馬,斑馬,找屠老闆。

——我是屠老闆,406虎頭嗎?

——是的,耗子來了,耗子扔地瓜。

——給耗子吃個大餅。

——大餅不好吃,給來點土豆,大土豆,大大的土豆。

——別咋呼了。

——土豆來了,三隻耗子大休息,兩隻小休息。

——別咋呼了。老天爺叫我們這個月千萬那個那個。

——放心。相聲磁帶不多了,歌曲磁帶、流行磁帶沒有了。

——這個月亮猴子拐。

——來點清涼油吧。

——老天要撒尿,注意接尿。

——虎頭老闆要花生米。

——猴子拐六,有花生米。

這段貓耳洞黑話翻譯如下。

——連指揮所,找屠連長。

——我是屠連長,6號哨位嗎?

——是的,越軍上來了,扔手雷了。

——炸他們個定向地雷。

——定向地雷被破壞了,請給炮火,大炮彈,越大越好。

——明白。

——炮彈炸了,死三個越軍,傷兩個。

——明白。團長讓我們今晚加倍小心。

——放心,肉罐頭不多了,菜罐頭,水果罐頭沒了。

——今晚上軍工。

——背些水來。

——要下雨了,注意接雨。

——說要子丨彈丨。

——上六個軍工,有子丨彈丨。

兩國軍隊的報話機型號相同,互相能監聽。電話也有被竊聽的可能,貓耳洞之間的有線無線聯絡均不能有明語能話,這就為貓耳洞黑話的形成和發展提出了客觀要求。上級沒有編制統一的黑話用語,全憑各連即興發揮,達到約定俗成,幾乎每條黑話詞彙都包容一個小掌故,每套獨立的黑話體系都有自己相應的文化背景。這裡長官意志不起決定作用,通常某個洞先使用一個新語,連里加以普及,個把月之內便基本完善和運用自如。連與連之間不發生橫向聯絡,因此各成語系。莫說越軍監聽人員弄不懂,就連我軍監聽人員也譯不出。大致上有多少一線連隊,就有多少貓耳洞語系的流派。各貓耳洞也有內部使用的暗語,不與連隊通話時(電話形成通播網,全時溝通,互相能聽到說話),說本洞黑話,配合得非常默契。

各流派之間的差異很大。同樣是說水,有的用"尿",有的用"清涼油",來點清涼油和撒一泡尿來吧,是一個意思。要炮火支援,有的說來幾個土豆,大土豆,有的說扯我幾個蛋。亡人,有的叫大休息,有的叫瞪眼。手榴彈,叫啤酒,也叫地瓜。電線,有的叫鞋帶,有的叫麵條。同樣是電線炸斷的,甲連說麵條胡了,弄兩個西瓜(哨兵)把麵條捋一捋,乙連說緊一緊鞋帶,猴子(軍工)拐(來)。有一樣用語比較一樣,即把子丨彈丨稱作花生米,保留了抗戰時期老八路的文化傳統。

有時,越軍電臺也插進來對話。越軍會漢語的人不少,裝模作樣說幾句很正規的對話,一開口就露餡。我方貓耳洞黑話多以民間俗語為基礎演化而成,一說撒尿,他連小便的意思都譯不出,更聯不到水上去。這時,越軍就只有捱罵的資格了,捱了罵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以為中國軍隊上了當,還認真地說:"是,是,好好。"說不定還在錄音準備當成果上報。

43.血書

何為血?

流動於心髒和血管內的不透明紅色液體,主要成份為血漿、血細胞和血小板。味鹹、腥、且含有各種營養成份、無機鹽類、氧、代謝產物、激素、酶和抗體等,有營養組織、調節活動和防禦有害物質的作用。

何為血書?

《辭海》無此詞條。

將士們要出征了,某大學生物系三年級的同學們去看望聯誼單位九連的戰士。戰士們都那麼小,同學們把他們當小弟弟,小弟弟常來系裡搞軍民共建,大哥哥大姐姐多,小弟弟少,數量和文化的對比都懸殊,聯歡會上,小弟弟們羞得沒辦法,如今,小弟弟們突然間長大了,在肅穆的氣氛中匆匆忙忙。笑容裡含了驚人的成熟,花起錢來又那麼不成熟。他們注視大哥哥大姐姐的目光,如同大哥哥大姐姐過去看他們。他們一下子超越了大哥哥大姐姐,要飛得更高,走得更遠,他們中有的人可能再也回不到出發地。大學生們含著熱淚做了一面紅緞錦旗,上書:頑強殺敵,捷報頻傳。錦旗很小,就不上氣派,有的真誠,又何必氣派呢。同學們來到九連,立住腳,不禁熱淚盈眶。那場面,他們和她們沒見過,四十多名戰士在寫血書。大學生們說不出話,翻過紅底黃字的錦旗,以鮮黃的襯布為正面,將食指送進口中,四個大字濃濃衍開:精忠報國。各種血型的指頭依次在旗面上跋涉,留下獻旗者的姓名:蔣晨陽,李建偉,沙丹,張雁,吳驤,傅磊,唐東江,俞聲慰,陳新,孫一梅......

大學生血寫的祝願,化作戰士們血染的風采。

前線。B一團四連。執行任務前。

團長又遞給四連長王少雲一支菸:"任務就是這樣的了,你個人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組織上為你辦。"

團政委同四連指導員王汝燕面面相視,小道理比大道理多:"家裡還有什麼事情要辦,還有什麼其他事情要託付的?"

他倆都說:"感謝黨和人民對我們的信任和重託,誓死完成任務。"

各連的老鄉幹部來看連長。都寡言。一支接一支抽菸。不著邊際扯別的。連長忍不住書歸正傳:"這次上去,沒準備回來。東西,都收拾在箱子裡,裡面有衣服,慰問品,真那樣了。把箱子運回家去,組織上會辦的,你們也給看點兒。"

對家裡,他們寫下遺書。對黨組織,他們交上血書。十指連心,指上溢位的是心血。

即刻起,伙食標準猛升到每人每日八元,前線買不到貴重食品,天天吃雞。一吃雞,血熱。戰士們熱血沸騰。不過日子了,慰問團贈的白手帕,鋪開,自己的白床單,撕開,找到連隊幹部:"我要求參加突擊隊!"

咬食指,第一個沒咬破,彷彿有損什麼,狠狠又一口,拔出一根血指頭,當著連隊幹部的面,一筆一劃,一劃一筆。

——誓死參加突擊隊!

——甘酒熱血獻青春!

——我如果犧牲了,請記住我是個軍人!

——為民為國死而無憾!

——請黨信任我!

——請把紅旗交給我!

——請讓我當第一旗手,一定把勝利的紅旗插上高地!

在班裡寫血書,用針刺,刺不出血,用刀刺口子。只要有一人寫了,全連就都寫。那幾天,以右手食指裹塊紗布為榮。還沒戰鬥,血已經流了不少。

團首長宣佈名單。全連肅立。靜。

第一突擊隊長:連長,王少雲。

到!

第二突擊隊長:指導員,王汝燕。

到!

突擊隊員——

到!到!!到!!!

又一輪血書。沒點到名的,急眼了。難道老子怕流血嗎?流給你們看看!血字飲滿,不是擠出來的,是流出來的。

又一輪血書。點到名的,難道你虛了嗎?不!你的血多,老子比你還多,寫,看誰寫的字大,看誰寫的字多。

玩命地訓練,再比比誰流汗多。錄相看過了,突擊隊戴紅花,喝壯行酒,茅臺,打著紅旗向上衝,炮聲,火光,熱血,生命,勝利。想少流血,哥們兒,得捨得流汗。練,練,玩命地訓練。

兆頭不好:另一個連也開始吃雞。難道雞飛了?

又是壞訊息:演出隊到另一個團慰問演出,按說,慰問演出是首長意向的溫度計。當即躺倒好幾個,他媽的,血書白寫了壓床板啦。

又來好跡象:醫療所來檢查身體,身體是突擊的本錢。

終於等到正式訊息:任務取消。

驚住了。媽的,媽的。

繼而,一片歡騰,摟著跳,給家裡寫信,錢還得省著點花。

幹部收回血書,說:"留個紀念吧,我們確實是真心實意的。"都笑,有些不好意思。

前線不乏文身者。以皮肉之苦,表赤子之心,純情可鑑,忠勇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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