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號洞不是洞,是巖壁上的一個三角形豁口,外面用裝土的編織代壘起來。下口能蹭進去一個瘦人深有一米多,底寬六十分分,三角形空間不足零點三立方米。它實在太小了,除了兩個裸體小個子兵和一件短武器,就沒有一點餘地,躺不開坐不起也蹲不下,腰腿交叉,腳壓臂疊,如要換個姿式調個位置,兩個人一起動作需十分鐘方能完成。這個洞兩至三天換一次人,哨長小趙有一次堅持過五天五夜。在一號洞不論幾天,人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拉。非拉不可,就拉在褲頭上,小趙說。一號洞離越軍的洞只有四米,所以不能說話,不能出一點聲響,幾個打呼嚕的兵,在一號洞呆過之後,睡覺居然不再"奏樂"了。在這樣的洞里根本無法戰鬥,人縮在裡邊,靠其他陣地火力掩護,不斷地朝一號洞的周圍標定射擊。時間一長槍都不準了。小易說,那晚上我正從縫裡往外看呢,咱偏馬火力隊的高機打了一梭子,我一看象一群螢火蟲衝我來了,趕緊縮腦袋,噗噗噗都打在編織袋邊,嘣我一臉石頭渣,差一點要了我的命,真嚇壞了。一號洞這樣的哨位,雖沒什麼軍事價值,但有政治意義。貓耳洞人必須堅守之。
那次老山戰場上五年來我方損失最為慘重的反衝擊過後,越軍炮火猛烈封鎖,烈士遺體運不下來。時值雨季盛暑,陳屍疆場計程車兵們逐漸化作令人窒息的彌天氣味。上級下達了死命令,每個黨員不搶下兩具屍體就甭想回來!一位剛剛火線入黨的小軍工上去了。爬下"鬼門關",經過"梅花樁",躍過"三級跳",進入"老虎口",挪過"鬼見愁",衝到千米生死線的盡頭,小軍工背起一具屍體往回爬。他累得要死。炮彈在他身前身後爆炸,高機子丨彈丨在他眼前劃來劃去,這些他都不在乎了。"咱們倆換換喲,我當烈士你來背一會兒我吧。"小軍工一邊爬一邊對背上的烈士說。當他第二次衝完千米生死線來到烈士身邊的時候,他自己也躺倒了。不知喘息了多長時間,他覺得還是應該回去,回到活著的戰友們的中間。他一拽烈士的肩膀,呼拉就下來一把肉。他又拽,又下來一塊肉。他跪起來,用雙手一把一把地扒開烈士遺體身上稀爛的肉。"好哥哥,我對不起你了,你還得再陪著我再死一次,對不起了,你原諒我吧,等我活著回去以後,我每年都給你燒香......"小軍工一邊木然地留著淚,一邊從漿糊一樣的肉堆中把一根根一塊塊骨頭裝進袋裡,他一看旁邊還有烈士,就又用手扒了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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