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算去,最成功的一次“投資”,當屬我八年前買的一塊小小的田黃石(壽山石的一種)。那個時候,我剛剛從北京故宮看到了乾隆皇帝的三連章,下狠心,在深圳也買了一塊田黃石作圖章(其實我本人不是很喜好田黃那張烏突突的黃色)。當時,土雞蛋大小的一塊石頭,花了三萬九。前兩個月,我到深圳黃貝嶺古玩市場閒逛,又看到了當初賣我田黃的那個商人。如今,他已經是已經開了兩間大店鋪的“大”商人。時隔幾年,他依舊能認識我,就笑著問那塊石頭是否還在。
由於怕他拿我打趣說我當初買貴了或者說那塊東西是熗色造假的,我就說東西被我當禮物送出去了。
豈料,商人大搖其頭,嘆息說:“你現在如果把那塊田黃拿回來賣回給我,我給你四十萬!”
驚喜之下,我回去後上網查查行情,果然田黃因其稀缺升值超出的想像。
歪打正著,當初沒有“投資”的理念,才可能會掙到錢。當然,如果不變現,這塊田黃的升值,也只是一種心理安慰而已。
炒這個,炒那個,更讓人驚奇的是,就連中國人離不開的開門七件事之一的茶,也成了炒作的物件之一。
記得從前看魯迅先生的《喝茶•準風月談》中,說他在上海有一次看到茶葉公司大甩賣綠茶,就用兩塊多大洋買了二兩好茶回去享受。
“開首泡了一壺,怕它冷得快,用棉襖包起來,卻不料鄭重其事地來喝的時候,味道竟和我一向喝著的粗茶差不多,顏色也是很重濁。我知道這是自己錯了,喝好茶,是要用蓋碗的,於是用蓋碗。果然,泡了之後,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確是好茶。”
從上述描寫中,可以見出,本性節儉的魯迅,其實根本不會品茶,比起他作過漢奸的弟弟周作人的賞茶功夫,差之千里(這哥倆文丨革丨前後的待遇判若雲泥,魯迅被當然的冷落了,周作人被摘掉了“漢奸”帽子,成為無數文人墨客傾心的大名鼎鼎的中國散文第一人――“知堂老人”)。
無論是什麼品種的上好綠茶,都不能捂,不能蓋燜。蓋碗嗎,喝八寶茶和花茶很適合,絕對不宜喝綠茶。
我從小的時候就喝茶。奶奶把我帶大,她喝茶,我就從小和她一起喝茶。不過,她老人家當時喝的也就是一般的茉莉花茶,但是天天喝,不可或缺。偶爾閒暇的時候,她就會給我憶甜思苦,講我們梅家從前有錢的時候,住的是什麼房子,吃的是什麼東西。
我爺爺年青時,也是天津本地一個風流浪子,南市一帶銷金窟的長客,吃喝嫖賭樣樣在行,還在日本投降後曾被國民黨抓進監獄——當然不是搞革命,而是因為吸大煙吸白丨粉丨被抓進去強制戒毒。遙想我爺爺當年,風流倜儻,長得堂堂好相貌,寫得一手好字,也曾有過祖上傳下的十幾座宅院和一個棉花廠,竟能那樣有先見之明,臨解放前,在短短的幾年之中任意揮霍,大把大把的銀子流水般滴入Ji院、食肆和大煙館,然後,他在49年秋天因“積勞成疾”一命嗚呼,駕鶴西歸,留下我奶奶和她3個兒子1個女兒。
雖然母子幾個人日子難熬了好長一陣子,畢竟解放後的成份是“城市貧民”,在一次又一次運動中一家人平平安安,包括我父親、大伯和幾個叔叔自小就屬於根紅苗正的一代,上大學找工作樣樣順利,個個混得人五人六,幾十年下來平平安安。
有時候,靜心想一想,今天的一切,這不都託我那又色又抽的美男子爺爺嗎。如果他當年是個良家子弟,長袖善舞,不抽不嫖不賭,把財產越弄越大,百萬雄師到的時候又捨不得產業跑掉,那樣的話,即使不在鎮反中吃槍子,也會在某次運動中悲慘地死去,更會連累一家老小几十年不開心,風雨悽悽,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
“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老話兒講得就是有道理。
奶奶講那過去的事情,有件讓我印象很深,就是當時有錢人喝茶也很講究,“夏天喝龍井,冬天喝普洱”。
在天津,龍井當時雖然貴,卻也常見,我父親總是會當季的時候買些孝敬我奶奶。但是,普洱,在我記憶中,我小時候從來沒有看到過實物。
成年之後,我本人極其嗜茶,先是喜好喝上好的綠茶,有一陣子,幾乎每年都四月份都要去杭州,購買新鮮的龍井茶(上當受騙的經歷不少,如今的龍井村,幾乎都是被當地村民租給了外地人,茶村變成了茶莊茶店)。除龍井以外,碧螺春、水仙、君山毛尖、六安瓜片、黃山猴魁,等等,皆蒐羅入腹,各類多年來沒少喝各色綠茶。
大概十二年前,我在福州呆了大半年,開始從武夷巖茶入手,對半發酵的烏龍茶系開始飲用,記得開始也是被導遊所騙,一斤“金佛”巖茶就要價三千塊。更可惜的是,當時我不懂如何沏茶,不曉得要適時斟飲,往往浸茶許久才喝,釅是很釅,澀苦難當,愣是浪費了不少好味的精茶。
喝到最近,什麼聞香杯、小茶盅、紅木茶勺、無錫茶壺什麼的零碎玩意,皆被我棄於一邊,飲茶的工序日益簡單,但品茶的能力日益精進。最近,特別喜好一種再次炭焙過的鐵觀音,不僅僅茶味濃香,而且不傷胃,特別適宜長期飲用。
再說普洱茶。記得大概十年前,我去昆明,想起祖母在我少年時代的灌輸,就特意逛茶莊,買了一塊三百多元一餅的普洱。當時,這可是非常頂級的普洱了。
回到深圳,邀請華文、明亞、祥鍾等好友前來嘆飲,洗茶,泡茶,看顏色,作足了功夫,得到的確實幾個人的蹙眉:“嗯,不好喝,一點也不香,怎麼和藥差不多一個味道……”
熱臉貼了他們冷屁股之後,悻悻然間,我自己也覺普洱的味道確實超出我的想像,不是很讓人有喝茶的快感。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祖母早已離世多年,無人再訴普洱好處。於是,那塊只被掰了一塊下來的70年代的普洱茶餅,就不知道被塞到什麼地方去了。
大概就是從四年多以前開始,普洱茶忽然成為一種帶有極大經濟意味的時髦,而且,這種茶葉除了原有的消食醒酒、化痰、清暑生津等效果外,忽然憑舔了降脂、減肥、降壓、抗動脈硬化、抗衰老等神奇的治療功能,甚至能防癌、抗癌!睜眼一看,到處是炒弄普洱茶的商鋪,賣花茶、賣綠茶、賣鐵觀音的茶莊,無不售賣普洱茶。各種各樣的普洱“銀行”也趁機興起,看那架勢,似乎收藏普洱比收藏黃金寶石還能保值和升值。
世風大變下,先前對我從雲南攜來的高階普洱茶嗤之以鼻的華文等人,個個都成為“專家”,趨之若鶩。華文甚至還專門去雲南的深山老林,大灑銀兩,去尋覓真正的什麼“老班章”大葉普洱野生茶樹做成的普洱茶。
不僅如此,從前對我普洱茶好茶大搖其頭胖臉含嗔的華文,竟然一時間在家裡存放了上百件的普洱茶,從青餅到熟餅,從茶餅到茶磚,一應俱全。
看官們看仔細了,不是上百餅或者上百塊,是上百件!
普洱茶一件,一般是84餅!
此後,每每在喝茶的時候聽華文炫耀,“我去年買的七十塊一餅的普洱,現在已經賣到二百五了!”
牛逼吹了沒多久,普洱茶的泡沫就在股票市場的泡沫前爆裂了,價格跌到讓個個炒家臉色發青。不過,華文依舊“惟大英雄真本色”(也可以解釋為“死豬不怕開水燙”),色不稍變,天天玩命灌普洱,看那樣子也不存著等升值了,他總是自我解嘲地說:“算命師傅說了,反正我能活到九十九!普洱茶嗎,夠我喝一輩子的了!我喝不完,我兒子喝。我兒子喝不完,我孫子喝!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當然,雖然華文在龍華有個五層樓的大宅子,夠那些普洱茶有足夠的空間住。不過,茶價崩盤後,華文老兄還是把先前那些“更值錢”的普洱茶從“普洱銀行”中提取出來,用汽車拉回他湖北宜昌的老家,放進了儲藏糧食和飼料的倉庫中。
哈耶克說過,“大多數人,很少能夠獨立地思考;在大部分問題上,他們所接受的意見,都是現成的意見;他們無論是生來具有還是受人哄騙而接受這套或那套信仰,都同樣感到滿意……在任何社會里,思想的自由,可能只對很少的人才有直接的意義。”
無論是古董、傢俱、玉石,還是普洱茶的炒作過程,從某種程度上看,都泛現了商品“群氓”的煉成過程。
盲目、跟風的國人,在所謂的 “傳統”迴歸中,無論是儒學,中醫,崑曲,等等。撕開包裝,可以發現,大家真正熱衷的,其實還都是能讓自己“有面子”的事情。
●還有什麼是真的?
“你們知道嗎,一小塊切下的包皮,剁碎,分塊,放在培養液裡,恆溫,保溼保陰,可以培植六個球場一樣大的面板,可用來為燒傷病人植皮。”我的朋友明亞不緊不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