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夏聽了忍不住“噗嗤”一笑,但隨即又笑不起來了,想起這件事還是嘆息,“趙壘,我不敢跟你在電話裡說,怕你想歪了。你來了,我對著你說才放心。還記得太監嗎?我相信你是從郭啟東那裡聽來的,是,確實有那麼回事。”許半夏想坐直了看著趙壘說話,可一起身,又被趙壘伸手攬住,只得道:“你放開,這麼著我不能靜下心來說那些陳年舊事。”
趙壘嘆道:“傻瓜,你是不是以為我會有物傷其類的感覺?可你既不是以前的許半夏,我也不是太監,怎麼可能類比?再說,你怎麼樣,我不會自己看嗎?我又不是傻子。好了,前事不提。這回是不是太監找你麻煩了?不是說他跟那個修姐勾結玩了阿騎一道嗎?怎麼,還沒個完?”
許半夏無語,趙壘似乎太講道理了一點,讓她很難接受。因為知道趙壘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所以才會覺得他在這事上面都不追問,似乎是很不合常理。許半夏倒寧願趙壘刨根究底問個清楚。想了半天才回道:“太監是個聰明人,他費盡心計設計了一場車禍,逼我的車子飛進爛泥地裡。然後衝著我車子砸石塊,扔丨炸丨藥包,結果丨炸丨藥包設計得不好,被我扔了回去,炸在他面前,他害怕躲閃,給躲進大卡的車輪子底下。他要是沒事的話,被我抓到我一定會狂揍他一頓的,但現在看著他死在我面前……那感覺很不好受。”
趙壘聽了前三句,就已經一個急剎車,把車子停在路邊,抓著許半夏的雙手靜靜聽完,這才急切地道:“哪一天?你當時受傷沒有?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種話我也別問了,你就告訴我,那天你一個人怎麼過來的?怎麼可以把這麼大事悶在心裡?”
許半夏咬著下唇,盯著趙壘看了半天,才道:“我早知道,告訴你也不是,不告訴你也不是,但我還是選擇一個對我最有利的法子。你應知道,我不願意有任何事造成你我之間的嫌隙,我只是感覺電話裡面說不清楚,所以才拿到現在來說,要真是想瞞你的話,也不用現在又搬出來。你放心,我沒受傷,而且你也說過我是堅強的人,我這麼多風雨都經過了,沒什麼扛不住的。”
趙壘捧起許半夏的臉,認真地看著她堅毅的眼神,半晌才道:“妞,這種事不能硬扛。”可也理解許半夏的考慮,不便多加置喙。他知道他在許半夏心目中的地位,她有那麼患得患失的心理也是很可以理解的,為此,她不知得受多少委屈。想到這兒,心生內疚,緊緊把她抱在懷裡,只希望能稍微補償。
許半夏其實也是強弩之末,原本還是一味好強,即使在趙壘面前也沒脫了偽裝,一付往事不必再提的拽樣。可是此刻被趙壘緊緊擁抱,強烈感受到他的憐愛,也就再支援不下去,一滴眼淚慢慢從眼眶流出,無聲地落到趙壘肩上,很快便鑽進他的西裝裡。隨後就是第二滴,第三滴……
趙壘聽出許半夏鼻息深重的呼吸,也不知道怎麼撫慰她才好,只會一個勁地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趙壘不是沒見過別的女孩哭,但很接受不了許半夏的哭。這才想到,自己都以為許半夏金剛不壞,許半夏那麼多年下來,自然也這麼自欺欺人了。她也是胖手胖腳渾然無知地出生的,可是投胎錯誤,以致從小吃盡苦頭,她要是隻知道衝別人哭求,那也就不是如今的許半夏了,她的眼淚,可能早在就在幼年時候流盡。她的江山是她一手一腳從無到有,那裡面容不得任何軟弱。以前只看見她對他的好,沒想到她的不容易,所以內疚的千言萬語湧到嘴邊,還是那四個字,“是我不好。”全沒了平素的伶牙俐齒。
這四個字說多了,倒把原本委屈得不得了的許半夏惹笑了。拔出一隻手來,握掌為拳,重重提起,輕輕落下,敲在趙壘胸口,哽咽著笑道:“你哪裡不好了,你自己也那麼忙,那麼多人的事都壓在你頭上,我怎麼能老是去煩你。我都不能幫到你,不能給你做一次飯,燙一次衣服,你再那麼說,我也慚愧了。”
趙壘忙笑道:“不如這樣吧,以後你勻出百分之二十的事別想,都扔給我考慮,我也把我的百分之二十扔給你,這樣我們就誰也別對誰愧疚了。不對,我應該給你百分之十,我是男人,應該多承擔一點。”
許半夏也明知這是玩笑,扯過趙壘的袖子把眼淚狠狠擦在上面,哼哼著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每次好不容易見個面,你淨知道惹我哭,以後我把最麻煩的事都扔給你,你那才叫自討苦吃呢。”
趙壘這才放下心來,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再看一眼袖子,笑道:“我也就穿了這麼一身象樣的衣服過來,你把它糟蹋了,明天你帶著我出去見親戚就拿不出手了。要不要請馮遇吃一頓飯?我記得你跟他很親厚的,我們就透過他把我們的關係宣傳開去吧。”
許半夏想了想,道:“算了,大過年的,他也未必願意出來。主要是自從我發達後,馮大哥還好,他一直大大咧咧的,馮太太的話總是很酸。春節請吃飯又不能不叫上她,過年過節的聽她胡說也沒意思。而且以前我說馮大哥懶他總是一笑置之,現在不能說了,跟他說話得小心在意,跟馮太太更不能說。我想,話不投機就不說,反正以後我能幫他們什麼就幫,至於非要找回以前的親厚,也別勉強雙方了。你說呢?”
趙壘點頭,一邊發動車子從新上路,一邊道:“可以理解,阿郭對我也是這樣。或者在別人看來是我們勢利,其實這裡面還有很多原因在。那我們今晚自己過,明天給你的外公外婆拜年,然後去我家過春節,怎麼樣?對了,家裡有吃的嗎?我還餓著,我特意沒吃飛機上的所謂年夜飯,想要過來跟你一起吃。”
許半夏嘻嘻一笑,道:“我也是又冷又餓等著你呢。今晚我燒給你吃怎麼樣?”
趙壘很不相信,“你會?”
“當然,我有胡工給我包的很好吃的餃子,還有速凍湯圓。保證管夠。”許半夏不是不得意的,這還是她昨天突擊跟著野貓家的保姆學會怎麼煮的。
趙壘聽著忍不住笑,心說還好沒說出泡快速麵來。不過嘴裡確實落力地誇獎:“不錯,不錯。不過你說起餃子我想起一件事來,你們胡工背井離鄉地來到這兒過春節,雖然也還是一家團圓,可總是心裡不好受。不如我們這就直接去她那兒,你年齡上算是她的小輩,今天過去與他們一起守歲,也算是你的親情政策吧。”
許半夏雖然心裡不捨得放棄哪怕是一分鐘與趙壘單獨相處的時光,可心裡也是知道,這個時候去胡工家,尤其是帶著趙壘上去,胡工心裡會是如何的高興。那是把她當自己人的意思了。胡工性格剛毅,因為程序問題已經對許半夏忍讓多次,許半夏雖然不願意在程序上妥協,但也在設法怎麼從其他方面著手取悅胡工。讓她負責慈善工作就是其中之一,今天若是帶趙壘去她那兒,一定事半功倍。可是又真不願意。只有抱著趙壘道:“你這人精,知道我煮的東西不好吃,就想出叫人無法拒絕的法子來躲避吃我的東西。哼。我們換個位置吧,他們住的地方指點起來太麻煩。還是我自己開車。”
趙壘不肯放手,於是兩人激辯了一路,許半夏忽然發覺,原來說無聊話也很有意思,但以前這些話如果聽到耳朵裡,可能會被她損死。
胡工對於許半夏領著趙壘上門果然很意外,又很高興,何況趙壘本來就是個長袖善舞的人,話不多,此刻又自覺地收斂了驕氣,自然讓人很感親切。他們本來已經吃過飯,與全國人民一樣守著電視看春晚,此刻胡工高興得非要親自給他們新做餃子。許半夏餓不住,跟進廚房裡夾了兩隻冷餃子吃。胡工看見就把她的手打掉,可眉開眼笑的樣子就像看見久別重逢的女兒。許半夏不得不歎服趙壘的細心。只怕過了這一晚,胡工與她即使再有內心疙瘩,那也是自家人的矛盾了。
而趙壘則是在客廳與刀工小刀工聊天,他做慣領導,自然有辦法調動在座的情緒,與大家聊得開開心心。胡工做了餃子出來,微笑著看著他們吃。收拾碗筷的時候忍不住問許半夏:“這麼好的人,怎麼找到的?”
許半夏賊兮兮地笑道:“一看見就不放手,死追,挖空心思不擇手段用盡一切辦法地追到手。”
胡工聽了笑道:“看你把自己說成什麼了,你那麼好,那是他的福氣。”
許半夏有點不放心地問:“胡工,您旁觀者清,幫我看看,我們兩個還般配嗎?”
胡工笑道:“很配,不是這樣的人也收拾不了你。”
許半夏沒想到胡工也會揶揄人,大笑。趙壘聽見了笑問:“什麼事這麼開心?”
許半夏笑道:“胡工說了,你這蠻子,也就只有我許半夏收拾得了你。你認了吧。”
眾人都笑,心裡有志一同地想到,事實真相一定與許半夏說的剛好相反。
兩人吃了餃子,說笑了一會兒才告別。回家第一件事,許半夏獻寶似的拿出香港買的手錶,趙壘果然非常喜歡。這才是真正的兩人世界,這才像個家的樣子,許半夏心裡不是沒有一點動搖,很想放下手頭一切跟著趙壘跑了。可那個想法也就只飄忽而來,飄忽而去,不會長留。相信趙壘心頭也不會太有紮根這兒的念頭。這是唯一的遺憾。
初一清晨,只聽某扇窗戶悠悠透出一聲男聲,“春宵苦短日高起。”後面很煞風景地一聲女聲應和,“今日老子不早朝。”於是笑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