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各位老總不再專設秘書,成立總經理辦公室,由王麗娟擔任總經理辦公室主任,兼幹部處處長,劉大旗擔任總經理辦公室副主任。吳天任總經理辦公室科員,保留科長待遇,負責文字工作。總經理辦公室主任列席公司領導班子例會。
對這一條,童姐的高見是:圍殲李總的戰役終於打響了!另外兩個老總一般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在李總和鍾衛意見相左的時候,王麗娟就成了決策中最重要的砝碼了!童姐又接著補充道:好在吳天在李總身邊!
三、作為總公司最重要的業務部門,幹部任用要繼續貫徹落實年輕化的思想,竹筷廠廠長陶器同志調任經營處副處長,兼北海分公司經理。蘇亞楠同志因出身專業、業務能力出眾,任進出口分公司副經理(副科長待遇),為便於溝通協調,仍在總部上班。
聽到這個訊息,童姐臉色變了,牙縫裡迸出三個字:王八蛋!!!
我的噩夢又要開始了!我感到無處可逃!!
近兩個月來,我是仔細研讀過上級的各類檔案,也讀了相當多業內發展的報告,對國有企業的改革,我內心是充滿希望的——如果真正按照中央的要求,切實轉變機制,做到科學管理、責任落實,國有企業一定能順利地跟市場經濟接軌,實力壯大不會是夢。
但是,當這些被人為地演化為私慾的大棒,漫天飛舞的時候,敲碎的正是人們的對未來的嚮往、對事業的追求!
一想起陶器那色迷迷不知廉恥的樣子,我毛骨悚然。
就這樣任人宰割麼?
不行,我絕不!低頭就意味著投降!對惡的服從就是對自己最大的不公,對父母的最大不孝!
這樣的事情不允許在我身上發生,我對自己說。
日期:2010-01-12 21: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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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班,我連晚飯也吃不下,獨自躲進了宿舍。
此時,我的心裡充滿的憤懣,也滿是疑慮。
記得90年代初,有一首歌在全中國傳唱,歌名叫《血染的風采》,歌中唱道: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從小,我就聽父親講,我的祖父,當年是眾多地下工作者中的一員,為了建設一個人民當家做主的國家,他們經歷了無數艱險,提著腦袋過日子,最後還是被殘酷殺害,頭顱被懸在縣城門口足足三個月,三個月後,祖母前去收拾屍骨,抱著丈夫已經不成樣子的頭顱,祖母暈倒在地,父親也在那時誕下,吃百家飯長大,而最終,也沒人知道祖父的祖籍在哪裡,真實姓名是什麼。。。
而父母們,年輕時代為了建設祖國,帶著年幼的我,響應黨的號召,黨指到哪裡,他們就奔赴哪裡,哪裡最艱苦,他們就在哪裡紮根,一直幹到頭髮斑白也沒有什麼怨言。。。
難道,這些都那麼不值得珍惜?飯桌上一擲千金,可以說是業務需要,可知道,這幾百上千塊錢的飯,多少紡紗女工要辛苦地勞作,多少農民要在烈日下汗滴摔成八瓣!這也罷了!幾十萬、幾百萬地敗壞,還說這是改革需要,究竟是改革需要還是貪婪的需要?
是真的無能,還是有意墮落?
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要擔負起時代賦予的使命,要努力成為社會主義建設所需要的人才,要有理想、有道德、有紀律、有文化,那麼,
到了現在,我們的理想該何處安放??
當善被惡肆意欺凌,有什麼樣的道德值得我們堅守? ?
當紀律不再具有公信,而成為奴從的代名詞,又有什麼可以約束某些人內心那氾濫的骯髒???
而文化!文化已然成為暴戾的助推器——聽吧,鍾衛的一席話,是多麼有文化~~多麼地有分量啊!
而我們的國家,我們自己,我們的未來,甚至我們的孩子,都必須面臨甚至學會這樣的文化麼?
我無法釋懷,而我又能跟誰傾訴這些憤懣呢?
我想到吳天。
對!我要去找他談談,或許會有答案!
我正要起身,宿舍的門被敲響了。。。
日期:2010-01-12 22: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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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啟門,看到吳天正靜靜地站在門口。
他穿著雪白的襯衫,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肥皂香味。
他安靜地看著我,微微蹙著眉頭,問我:小瑾,有空沒?胸中塊壘難消,想找你一吐為快!
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我從沒有看到過有誰的眼睛會這樣乾淨、聰慧,熱情卻又安詳!
我說:真巧,我也正好想找你呢!
他說:那咱們走吧。
去哪裡?我沒有問,彷彿沒有必要問這個問題。
我們出了單位,靜靜地走在梧桐遮天的街道上,黃昏的陽光用暖暖的淡紅,暈染著街道和行人,人們都在匆匆從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奔回自己的家,家裡有一盞燈在等著他們。
我們沒有那盞燈,至少在那一天,我們不知道心中那盞燈將在何處點亮。。。
吳天雙手插在褲袋裡,雙眼望著前方,問我:小瑾,如果讓你重新選擇,你會選擇來這個公司麼?
我說:沒有重新選擇的可能,假如必須要我重新選擇,我同樣會選擇這裡。
吳天問:為什麼?因為在這裡李叔可以照顧著你嗎?
我笑了笑說:不是,是這裡有故事。
吳天有點詫異:故事?什麼故事?
我說:課堂裡永遠聽不到的故事,還有。。。
他追問:還有什麼?
我低下頭,不說話了。其實我想說的是:還有,這裡還可能有一份愛情等著我。。
過了一會兒,我問他:那麼你呢,吳天,你會重新選擇麼?你已經知道了這麼多的故事,為什麼還要留下?
他想了想,說:我不知道,好像,有一份責任,一種擔當,在內心深處。小瑾,你去下面調研的時候,有沒有去過車間?
我說:沒有呢,我們都是在和經理、車間主任們一起座談
他吸了一口氣說:我去過,我跟工人們在一起吃飯,我看過他們勞動。你知道麼小瑾,醬油廠的工人,就算氣溫降到零下,也要跳進窖池清洗窖壁,因為他們希望來年的醬油能更純更香;模具廠的工人們,在大熱天裡生產,他們的胸前被熾熱的產品燙得冒泡冒煙,還有筷子廠,那個總由無法正常生產的小廠,有一位老工人,為了修理機器,手指被齊刷刷地切斷。。。小瑾,他們滴下汗珠,不僅僅為了換取一塊麵包,不是這樣簡單——他們渴望產品能夠暢銷全國,甚至賣到外國去,這樣,他們的勞動更有價值,他們的工廠越來越好,他們會由衷地高興!歸屬感和自豪感,有時候,比麵包更他們值得付出。
他停了停,接著說:這次,我去了北海,那裡只有13個員工,卻守著幾十公頃的土地,拿著10倍於那些工人的工資和獎金,無所事事,這次跟我過去的還有兩個廚子,鍾衛專門批准配給他們,專門給他們做家鄉口味的菜。這不僅僅是人浮於事這樣簡單,而是一種無端的膨脹,這樣的膨脹,終究可能導致幻滅,一旦幻滅了,工人們會失業,他們的孩子還要讀書,父母還要養活。。。也許,也許我能為阻止這幻滅盡一份自己的力。
我問:那你認為有用麼,我們這樣年輕,毫無力量。。。
吳天說:如果每個人都因為自己渺小,而放棄努力,那麼,幻滅的那一刻,誰也難以逃脫!我不願意當那樣的懦夫。
日期:2010-01-12 22:3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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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非常擔心,問:吳天,你這是一種至善的想法,當權力的大棒舞動的時候,與之對抗,一定會遍體鱗傷。
他停下腳步說,轉過頭來看著我說:小瑾,我不相信大棒的陰影就能永遠遮蔽整個世界,虛幻和膨脹所支撐的力量,終究會虛脫。
我追問:你的意思是,把一切交給時間去解決?
吳天指指自己的腦袋說:NONONO,我的藥方是——不悲觀,不氣餒,用智慧!列夫*托爾斯泰不是說過麼,正確的道路是這樣:吸取你的前輩所做的一切,然後再往前走。。。
我笑了:吳天,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天,我倆一起先去問問李總好不好?
他點點頭說:好!就這麼定了,明天下班我們一起去李總家裡。
這天晚上,我們一路說著,爭論著,彼此贊同著,肩並肩地走了足足4個小時。
快要走回單位大門的時候,我突然回到現實,我不無擔心地問吳天:過兩天,那個陶器就要來了,童姐經常出差,亞楠和你又坐在另一邊,如果他耍流氓,我該怎麼辦?我要不要隨身準備一把刀?惹急了捅死他?
吳天停住腳步,很認真地看著我,爆發出一陣大笑:你這個傻瓜,真是傻得可愛!再想想,除了童姐和我們護著你,就沒有其他辦法了麼?
我摸摸額頭,想了半晌,說:那還能怎麼樣?我只好學魯提轄揍鎮關西了啊!
吳天強忍住笑說:你在他來之前,就申請換個辦公室不就解決了麼!哈哈哈,動動腦子換個思維啊!你真是個蠻子丫頭!!!
對的啊!我怎麼就沒想到!真是很笨呀!
吳天又很認真地看著我:天哪,你居然會想到拿刀捅~~真要這樣,別說陶器要倒黴,別的人都要跟著倒黴!
我傻傻的問:我又不亂捅!誰還會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