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楊元朝在故意激李小嵐。他知道,在這幾個新朋友裡,講路子和勢力,誰也比不了人家現職大軍區頭頭的公子,所以,要想真正在異地他鄉站穩腳跟,必得有一幫可靠和夠能耐的朋友幫襯,逐漸形成一個圈子。尤其是此人,非積極參與和賣力氣不可,否則,自己的想法就有可能泡湯。
“這麼說吧,”李小嵐思忖片刻。“一幫人捆在一起幹,沒錯,可不能保證舉案齊眉,共同進步。現實在那兒明擺著,每個人的先天條件和資質不一樣,肯定會有混得好的,混得差的。不過沒關係,既是哥們兒,就得互相幫襯,以後,甭管誰混得好壞,當官兒或是發財,都不能忘了當初的哥們兒情義,就足矣。”
這話,說的夠實在,不由在座的不心悅輾�
楊元朝慶倖自己真沒看錯人,這主,果真是一行家,今後,還真得多多仰仗,於是說:“說的好。今兒就算是定下了規矩,往後,甭管誰有啥難事和想法,均必得先和哥兒幾個彙報,大傢伙商量後,才能付諸實施,不準自行其事,擅自行動,無組織無紀律。”
“同意——”大傢伙均表示一致贊成。
頭腦簡單的吳小弟情緒激昂地躍躍欲試:“我建議,要不乾脆,咱給它來個桃園三結義,歃血為盟,指天發誓,拜把子。來來來,誰有刀子?這會兒,咱就借著喝茶,就著每個人的血,一起幹了;或者,呆會兒到王建墓前,一起燒掀拜佛,締結盟友。不然,光意思到可不行,必要的形式也得走,不是小事兒。”
另外幾人聽了,都不禁樂了。
楊元朝擺擺手:“形式不重要,關鍵在於心!別忘嘍,當年,叛徒浦志高在入黨宣誓時,一定也說的激動人心、氣吞山河,可到了怎麼樣?面對敵人,還沒他媽上刑,就全撂了,整個軟骨頭,廢物點心!所以說,發誓沒用,關鍵是信仰!不然,江姐,偉大的江竹筠同志,一介女流,又怎會忍受得了竹簽釘手指頭的酷刑呢,是不是?”
“沒錯。”團幹部深有同感。“一個人的外表,比如體魄、力量等,即使強大,但,如果思想不解決問題,說到了,還是他媽小人一個,這是常識。”
李小嵐也表示贊同,微笑著點頭。
“咳,我那不過是說說而已,千萬別當真。”吳小弟顯得有些敗興。“難道,老子我還不知道思想的力量是偉大的嗎?光靠胳膊腿兒粗,那是小時侯的把戲,你們還真以為我不懂是怎麼的?小看人。”
說完,自得其樂地哈哈大笑起來。
楊元朝挺高興,沒承想,這臨時聚會竟順便解決了一個大問題,從此,幾個同齡的意氣相投之人就算是捆綁在一起了,同舟共濟,互相幫襯,整個開門紅,大吉大利。
其實,他之所以突然來這麼一手,既是他的天性使然,一向喜歡交友論哥們兒,也是一般北京的年輕人,尤其是幹部子弟圈兒裡所一向流行不衰的做法,即喜歡相互稱兄道弟,締結盟友,煮酒論英雄,帶有強烈的江湖色彩和政治色彩。當然,最終成功的,能實現青年時代遠大理想和抱負的,終歸僅是極少數,可謂鳳毛麟角,而絕大多數人,則都屬於年輕氣盛瞎胡鬧,最終隨了大溜兒,有的,甚至一事無成。不過,那就屬於個人的造化了,命該如此,任人也沒轍。
“那就說好嘍,從今往後,誰也不許再打麻將,白白浪費寶貴的青春,實在不合適。誰要是違反諾言,說話不算數,就開除他,不帶他玩了。”為了獲得更好的效果,楊元朝有意再往實裡砸了砸。
聽他這樣說,大傢伙又不禁開心地樂了,然後,繼續聊別的話題。
幾個人正聊得高興,突然,楊元朝做出了一個令人頗感意外、匪夷所思的舉動,竟然向一旁電光火石般伸出一條腿去,正好絆著一個正在急速奔跑的人,只聽啪唧一聲,這奔跑之人便跌了個大馬趴和嘴啃泥,由於跌得夠狠夠重,已經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疼得直唉呦。
緊跟著,有兩個穿制服的丨警丨察出現了,從茶館的大門口快速追上來,一邊氣喘吁吁地迅速給倒地之人戴上手銬,一邊向楊元朝表示感謝,感謝他見義勇為,幫著抓佟�
“不客氣。”楊元朝微微一笑。
由於楊元朝沒穿警服,那僂拮釉詒回鞄ё咔埃瑦佬叱膳貨_楊元朝橫眉立目,並惡狠狠地恐嚇:“龜兒子,敢管老子的閒事,等著,看我出來以後,怎麼收拾你!”
“老實點兒!你還敢當面威脅人民群眾?未免也太倡狂了!走,到分局去——”一個丨警丨察沖歹徒吼道。
歹徒被押走了。
周圍的群眾見狀,均不禁拍手叫好,有的,還直沖楊元朝挑大拇哥兒。
楊元朝根本沒在意歹徒的威脅與恫嚇,繼續跟哥兒幾個自在逍遙地喝茶聊天兒,神態依舊。
吳小弟不禁佩服地沖楊元朝說:“兄弟,行,不愧是當刑警的,一邊說話聊天兒,一邊眼睛還不閑著,隨便就把事兒辦了,夠意思。”
“咳,”楊元朝無所謂地喝了一口茶。“人民丨警丨察嘛,就得時刻為社會治安做貢獻。”
聽他這樣漫不經心地玩笑,幾個小哥們兒全樂了。
說話,1980年的春節到了。
不過,這年春節,楊家的老大,已經三十歲出頭的楊淮海卻沒能來四川,陪由於一個兒子犯事,而被弄得心緒焦慮而惡劣的父母雙親過節,原因是妻子金小毛不樂意。
“我覺著,父母的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包括你爸在內,都是六十好幾、近七十歲的人了,來日無多,看一回少一回,多見一面是一面,不容易。因此,咱還是應該去陪陪老人。再說,你爸不是也在那兒嗎?正好,都兼顧到了,一舉兩得。”素來怕老婆,性情軟弱可欺的楊淮海,儘量心平氣和卻有根有據地說。
可,向來在家裡說一不二,霸道慣了的金小毛卻把柳眉一豎,金魚眼睛一瞪,急赤白咧地掰扯:“說的輕巧!就憑你們家京平辦得餿事?連我都覺著沒面子,哪還敢到那種地界兒丟人現眼去?還怕不夠影響咱是怎麼的?不信,你出去打聽打聽,北京城裡,哪個軍隊大院兒不知道這事兒?連咱軍區機關都有人知道了,傳得叫一邪乎,整個滿城風雨,躲都還來不及呢,犯得著讓人家當面寒蟬嗎?你也受得了?咱呀,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北京過節算啦,要說損失,我不也是一樣不能去看我爸嗎?半斤八兩,誰都沒佔便宜,你就省省心吧。再說,孩子這麼小,剛半歲不到,無論是乘飛機,還是坐火車,也經不起一份長途跋涉的旅途顛簸不是?窮折騰甚麼呢?不如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來得踏實。”
在這個家裡,整個乾坤倒置,屬於母系制社會,凡事,女人拿主意說了算,男人,就只有當奴僕聽吆喝的份兒了,絕對處於被壓迫、受奴役的地位。因此,出於習慣,楊淮海也只好打消了原先的想法。
不過,年三十的晚上,作為長子,他還是利用軍隊內部的電話給兩位老人拜了年,並敗興地提及小弟楊京平的餿事,言語之間,不免透出些許怨氣。
電話是母親趙文剛接的,本就由於小兒子犯事夠傷心,夠煩躁,情緒也夠惡劣,夠敗興,此刻,又聽出老大的口氣裡似有嫌棄和埋怨之意,當媽的不禁沒好氣了,硬邦邦地說:“淮海呀,你是當大哥的,俗話說,長子如父,對於最小的兄弟出事,不應該埋怨,嫌棄就更不對了。再說,兄弟如手足,越是在這個時候,就越是應該拿出兄弟間的一份情義來,幫他度過難關,而不是遠離他。所以,你今年實在應該來四川,陪我們過節倒還在其次,重要的是,你應該去看守所看看你的手足同胞,給他一份溫暖,這才顯得不薄情寡義,你們畢竟是血脈相連的手足同胞啊!”
對於母親的教誨,素來老實巴交、軟弱怕事的楊淮海有點兒傻眼:“那,要不,我就一個人單獨來?去看看我老弟,反正,大年初一的機票也好買,說話就得,轉眼就可飛過來。媽,您看呢?”
趙文剛緩了一口氣,用手理了理蒼蒼華髮,心情略微平靜了些,也多少體諒了素來聽話的長子,有氣無力地說:“算了,你還是好好陪她們母子倆在北京過節吧。幸虧元朝調過來了,我們跟前有一個兒子陪著,也知足了。”
這話,讓當長子的聽了不覺汗顏,夠羞慚,既覺著母親影射得對,也的確覺著自個兒夠他媽沒出息,整個怕老婆的窩囊廢,尷尬之下,只得撿好聽的說:“媽,我爸現在咋樣啦?為京平的事,一準兒很生氣吧?他可是革命了一輩子的人,也要強了一輩子,不僅渾身淨是戰爭年代留下的創傷,病還多,都是心腦血管方面的,尤其心臟不好,可一定得時刻注意啊,免得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