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窒息的沉寂中，李涵呻吟了一聲。病痛到底不能讓他安睡片刻。在淺夢中，他彷彿又一次回到了午後的會寧殿。那一日，李涵在殿前觀看百戲，消磨百無聊賴的時光。童子爬竿的雜技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一個稚氣可愛的孩子三下兩下，就伶俐地攀上一根高竿，做出各種高難度動作，引來一片嘖嘖稱奇的讚歎。只有李涵的目光長久地停留高竿下的一個人身上。他是如此緊張，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成了天子關注的物件。眼睛死死盯著高竿上翻騰跳躍的童子。隨著表演者的動作，他瘋了似地挪動步伐，生怕孩子萬一失手墜落，自己沒能接住。見天子很關注高竿下的人，左右隨從悄悄湊上前來，低聲向他解釋：那是爬竿童子的父親。

李涵久久沒有說話。左右偷偷抬起眼，正好看見兩行清淚，潸然滑過面頰……這一刻，李涵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思念死去的兒子李永。

那天之後，天子只是一個軀殼，再沒從病床上起來過。他知道，父子兩人很快就要在另一個世界見面了。李涵不害怕。“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只有死，才是真正的解脫。可塵世間畢竟還有件事未了。

沉重的眼皮慢慢地撐開，黑暗消退，連同多少次出現在夢中的爬竿童子也一起消失，李涵模模糊糊地看見幃帳外的人，輕微地動了動嘴皮。楊賢妃會意，回頭示意讓匆匆趕來的四位大臣上前一步，聆聽天子的遺命。李涵失血的雙唇微微地翕動，以最微弱的聲音要求宰相和樞密使奉侄兒李成美監國，暫理朝政。只等他嚥下最後一口氣，就可以柩前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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