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吧。”他擠出一絲苦笑。
“他呀,臉皮薄。”王江搶過話茬,“說心裡話,在外人看來,我們這樣,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其實有時我們也這麼想。這點你能理解吧?”
我笑了笑,點頭,又搖搖頭。“談不上什麼理解。”
“不過倒真是謝謝你,至少沒什麼歧視。你知道,我們都被歧視慣了,時間長了,弄得自己都覺得見不了光。”
我靜靜地看著他。
“所以那天你能心平氣和地和我講話,沒有厭惡、鄙夷,拋開其它的不談,光是這一點,我就感激不盡了。”
“這談不上什麼,現在的社會很自由,你們的生活和我無關。我只是不想冤枉誰,不想辦錯案。”
“寒隊,你這麼想,真是相當難得了。”孫海濤總算開了口。
“難得嗎?”我笑著看向他,發現王江也在注視著我。想到小提到的他的雷達,我不由得一陣緊張。“對了,王建鵬不在了,現在公司怎麼樣?”
“還好吧,多少總有些影響,畢竟公司和業務關係都是他建起來的。”
“有了新的老總嗎?”
“還沒有。”
“那你們?”
“這一陣兒董事長在,可能要在集團派個人過來吧。”
“哦。”我點點頭。
日期:2010-03-07 22:37:28
清酒喝起來很柔,所以下到肚裡也很順暢,儘管我知道它的後勁兒有些大。我是個粗人,即使沒有那些下酒菜,我覺得也很好。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王江一直喋喋不休——關於那些菜,他的確懂得很多,或許是我們不容易找到什麼共同的話題吧,那也是化解尷尬的一種方法。
“對了,寒隊,你說有人打了三次報案電話?”
孫海濤提出這個問題,我有點詫異。坦白地說,我一直等待著王江問我,看來至少他們事先討論過這個話題。
“是,我聽說是那樣。”
“什麼樣的人?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我看著他們,“我聽過電話錄音,怎麼說呢,不是純正的北京話,我是說不是我這樣的。”
“聽起來像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王江突然插話。
我心中一動,他這麼問像是有點來頭,“不好肯定,像是南方人。”
王江再沒說話,眉頭緊鎖,孫海濤的目光移到他的臉上,神情有些緊張。
“怎麼,想起什麼來了?”
“哦,不是,”王江顯然被我打斷了冥想,“我奇怪,就是奇怪,實在想不出什麼人要這麼做。”
他又在撒謊,至少他心裡會有懷疑物件。我假裝沒注意到這一點,點點頭,“很多人知道你們的關係嗎?”
“怎麼可能?”孫海濤苦笑,“基本上沒人知道。”
“嗯?”我狐疑地看著他。
“是我這樣堅持的,”孫海濤說,“我們都很謹慎,畢竟這不怎麼光彩,況且——”
“況且我們都成家了,”王江補充道,“所以我們沒見過任何朋友,我是說,以這樣的關係。”
他們真的夠謹慎。
“王建鵬也不知道嗎?”我冷不丁地問。
“不知道。”
“嗯?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況且他也和你們一樣。”
“你怎麼知道的?”王江張大了嘴,緊緊盯著我,彷彿要看穿我的大腦裡到底存著多少秘密。
“我在他們家看到照片了,他和另一個男人,赤裸著身體,滿屋都是。”
“海邊的那些?”
“嗯。”我點點頭。
“哈,那些都是我照的,怪不得你知道。”他的神情又輕鬆下來。
日期:2010-03-08 16:20:16
“啊,那些照片是你拍的啊,拍得不錯。那是在哪兒?”
“東營,去年夏天張小回國休假,我們去那兒玩了幾天。”
“張小?就是照片裡的另一個人?”我裝作對此毫不知情。
“是,他和建鵬是一對。建鵬出國,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是嗎?”我看了他一眼,“他們關係如何?”
“好得我們都在羨慕,”王江笑笑,“沒錯,都在羨慕。”
“羨慕?”
“嗯,不僅是他們的感情,還有他們能在一起。”王江看看孫海濤,嘆了口氣,“其實像我們這種人,都想正大光明地生活在一起,可是你知道在國內,那根本就不可能,還沒等你做什麼呢,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除非你不和這個社會打交道,可是那也不行,家裡老人都在催著你結婚,都等著抱孫子,你要說你想和一個男人過一輩子,不說別的,就老人那悲痛欲絕的傷心樣,你能受得了嗎?”
王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所以我們只能偷偷摸摸,時間長了,連自己都覺得見不了光,簡直窩囊透頂。不僅隨時防備著被別人發覺,像我們這樣結了婚的,哪一天又不是在愧疚和慾望中掙扎呢?出來,覺得對不起老婆、孩子,對不起家;不出來,自己又控制不住。可這又怪得了誰呢?心裡的苦,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你說那些包二奶的,出去玩小姐的,根本就不怕被別人知道,可是我們呢?那又有什麼區別嗎?”
王江就像變了個人,我從沒看到過他這樣衝動。我發了圈煙,給大家點著。
“寒隊,我說這些你別怪我,憋在心裡太久了,我一時也忍不住,反正我們什麼事你都知道。”
我看看他,也嘆口氣。
“我們這樣的,想過好日子,只能出國,找個沒那麼多歧視的地方。但是又有幾個人有條件出國呢?再說,光有好條件也不行,還得有人和你相愛,那真是難上加難。所以你說,建鵬和張小,不僅有定居國外的條件,更難得是兩人十分恩愛。他們在一起,我們能不羨慕嗎?”
“你和張小也很熟?我看你知道很多他們的事。”
“嗯,我和他倆都很熟。”
“但是你說他們都不認識小孫,這怎麼可能??”
“他們知道有這個人,但從未見過面,也不知道是誰。”
“他們在一個公司也不知道?”
“我那時小心翼翼的,唯恐露出馬腳,”孫海濤苦笑,“我感覺自己就是貓頭鷹,見不得光,就算王總也是同志,我也不敢暴露自己。”
我琢磨著他們的話,心裡一陣苦澀。
日期:2010-03-09 22:26:15
我開著車,在光華路向左轉,拐入三環輔路,緊接著又進入主路。在我的左前方,京廣中心一片明亮。我忽然有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我想了想,意識到就在前不久,我同樣地在這個時刻走過這段路。上次,同樣也是和王江喝酒,那是我第一次單獨和他見面。
人真是奇怪,時不時就會似曾相識,要是簡單些該多好啊。我嘆了口氣,從口袋裡翻出煙,點著,又把車窗稍稍搖下。很快,那一大片璀璨的燈火就被我拋在後面,離我越來越遠。
王江是個講場面的人,他這次請我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何況,他們還想探探我的口風,想了解一下報案人的情況。當然,這也算正常反應,任何一個出了這種事的人大致也都會這樣。
王江一定想到了什麼。在我們談及報案人的時候,我一直關注著他們倆的表情,他們倆的對視根本就沒逃過我的眼睛。儘管王江一再矢口否認,但我確信他一定有了具體的懷疑物件。想起我隨口說出的南方人,我不禁對自己的隨機應變有些小小的得意。
報案的情節是我們胡謅的,但是王江的反應表明,曾發生過什麼事,以至於他相信有人能做出類似報案的這些事,只是我還無法確認,曾經發生的事,與我正在偵破的案件是否有什麼關聯。問題的關鍵是,王江為什麼要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