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劉宗敏等武將府署日夜夾掠刑求,牛金星那裡大興“文治”,他出題定格,舉行大考,為新朝“求賢納士”,考題有三:《天下歸仁焉》、《蒞中國而撫四夷也》、《自天佑之吉無不利》。一時間,順天府儒生紛紛乞考,填擁於市。有少少倒黴的,由於衣冠鮮亮,被兵士捉去拷掠求銀。
經過數天拷掠,李自成軍共得銀七千多萬兩,均讓工人重新熔鑄成巨大的中間有孔竅的方板狀銀板,以便於運輸。
七千萬兩真不是小數。崇禎帝十多年加餉攤派,從民間得銀不過兩千萬兩,結果導致民心渙散而亡國。李自成在京城榨銀七千萬,酷烈可知,不亡才怪。而且,這筆巨大的數字,絕非僅僅從明朝官員身上榨出,也出於北京每戶細民之家。
李自成進入京城後,馬上傳點大群戲子和裁縫入宮,天天換新衣,日日聽小曲,很是暴露了這位“偉大農民領袖”的低俗趣味。他在吃飯方面極不講究,惟吃少許米飯拌幹辣椒,佐以烈酒送飯,不設盛饌。器物方面,李自成皆用昔日營中的粗陋軍器,對於宮中龍鳳諸精緻器皿,他眼神不好,總覺“栩栩如生”的藝術品龍騰鳳躍,很感不祥,所以從來不用。
農民軍士兵自然對待“文物”也不愛惜,他們以皇宮中精美巨大的宮窯花缸做馬槽,拆精木門窗燒火為炊。看見內庫中有珍稀巧雕的犀牛角杯,士兵們把大點兒的用於搗蒜,小點兒的注入豆油當燈用,一無所惜。
見劉宗敏等諸營皆富,李自成的“老營”只得粗米馬豆當糧食,這些“長征”老幹部們怨聲載道,覺得“闖王”不夠意思,於是私下相率出宮淫掠,遍入民間房舍搶財姦淫。僅安福衚衕一地,一夜間被L J致死的婦女就有三百多人。可稱的是,李自成本人不是很好色,一直不喜歡“弄那事”。他在皇宮中僅幸掌書宮女竇氏一人,衛兵們稱之為“竇妃”。
客觀上講,如果講李自成入京後啥正事沒幹,也是胡說八道。當時,西北、華北、山東、河南所有地區以及湖北、江蘇大部地區,皆是“大順”政權轄地。在不停選派對地方實現真正管轄的同時,李自成派出部分軍隊南下,準備徹底消滅殘明軍隊,一統天下。而且,大順軍初入城的前十天左右紀律特別嚴明,士兵犯搶劫及強 J罪的被釘死剮殺了數百人。只是後來,隨著時日推移,農民軍軍紀日益敗壞。
四月中旬,聽聞山海關吳三桂“造反”,李自成坐不住。他想讓劉宗敏、李錦率軍出征,但二將耽於京城內的淫樂享受,搖頭不應。無奈何,李自成只得“親征”。同時,他下令在平則門處決了以大學士陳演為首的明朝大臣一百多人,並派兵把北京城內拷掠而來的銀兩整車整車運往“西京”(西安)。
四月十九日,李自成早晨發兵,他戴絨帽,一身藍布箭衣,打扮樸素。隨行人中,除七、八萬精兵外(號稱二十萬),還有吳三桂父親吳襄以及崇禎帝三個兒子,均派人嚴加看守。
山海關前的慘敗
1644年初,皇太極已死。主持清國政局的多爾袞聽說李自成在西安建“大順”,立刻派人前去聯絡,提出要“並取中原,同享富貴”。李自成對此沒有做出反應。三月初,農民軍兵臨城下,吳三桂接詔棄寧遠,往山海關方向移動,清國上下大為興奮,準備藉機南取中原。清國漢人“大學士”范文程連忙獻策:其一,可入邊直取北京;其二,昔日以明朝為敵,此次入關後的敵人是農民軍;其三,明朝積弱,必定滅亡,一定要趁此百年不遇的機會佔領中原,特別是河北地區。多爾袞大為贊同。他下令在國內徵兵,男丁七十以下,十二歲以上,必須從軍,可以說是傾國全力而來。同時,多爾袞還聽從范文程建議,嚴肅紀律,力誡兵將進入明朝國境後勿再象以前那樣只顧殺掠,要以安撫為主。
松山敗後,由於極需人才,明廷並未嚴處敗逃的吳三桂,僅名義上降其三級使用,仍然派他固守寧遠。吳三桂很知報恩,整日訓練士卒,加強城防,把數千士兵擴充套件為數萬人,器械一新。崇禎十六年(1643年),他還率兵多次擊敗清軍的進攻,並多次拒絕其舅父祖大壽替清軍對他的“招降”,很想做明朝耿耿忠臣(當時他也不可能因舅而降,因為其父吳襄在北京,且受崇禎帝信用)。吳三桂離開寧遠前,清軍已經佔領了中後所(今遼寧綏中)、中前所(今綏中前所)以及前屯衛。山海關之外,只有吳三桂孤軍奮戰,死守寧遠孤城。
明廷下詔,指示吳三桂棄寧遠回援京師,他當時確實聞命即上路。臨行前,吳三桂下令把寧遠城中的所有建築皆燒燬,以免資敵。但由於寧遠城內兵民相加共五十萬人,人多物多,全部遷徙入關非常費事。沓沓而行,一天只能走數十里,直到三月十六日才抵達山海關。吳三桂此時真很“仁義”,大有劉玄德當年之風。話說回來,他此舉也是“婦人之仁”,君父在京,岌岌可危,最要緊的是回援回京。但話又說回來,他幾萬人馬趕到北京,面對一百萬農民軍,也不一定是對手。
吳三桂安頓居民後,率部隊急馳入衛,三月二十日到抵豐潤,卻聽說農民軍已經在前一天攻破北京城。這時候,吳三桂平生第一次真正處於兩難地步:孤軍窮途,要不投降農民軍,要不投降滿清。思想鬥爭並不久,吳三桂就作出了抉擇:投降李自成。一來自己老父陷於北京,為李自成扣押;二來大明已亡,新朝甫建,不失為開國功臣。而且,與他同級的有兵有將有城的唐通、姜環等人都已經降附,他吳三桂投附,也算不甘人後,知天順命。
李自成當然注重山海關方面的吳三桂,入京後即派人持檄招撫,表示他歸大順後“不失封侯之位”。
於是,吳三桂一路走向北京,一路大貼告示安民:“本鎮率所部朝見新王(李自成),所過當秋毫無犯,士民不必驚恐。”
北京城內的吳三桂父親吳襄為全家性命打算,也“語重心長”親筆寫信來勸(也可能被農民軍所逼):
汝以皇恩特簡,得專閫任,非真累戰功,歷年歲也,不過為強敵在前,非有異恩激勸不足誘致英士,此管子所以行素賞之計,而漢高一見韓、彭,即予重任,蓋類此也。今爾徒飭軍容,選蠕觀望,使李兵長驅直入,既無批亢搗虛之謀,復乏形格勢禁之力。事機已去,天命難回,吾君已逝,爾文須臾。……我今為爾計,不若反手銜璧,負鑕輿棺,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賞,而猶全孝子之名。萬一徒恃憤驕,全無節制,主客之勢既殊,眾寡之形不敵,頓甲堅城,一朝殲盡,使爾父無辜並受戮辱,身名俱喪。臣子均失,不亦大可痛哉!語云:‘知子者莫若父。’吾不能為趙奢,而爾殆有疑於(趙)括也,故為爾升。至囑,至囑!
(還有一說是李自成先派明朝降將唐通帶兵持金帛迎降吳三桂並接管山海關)。
行至半途,吳三桂得知了大順軍在北京拷打明朝官員追髒之事,不少暗中逃出的官員遮道哭訴,吳三桂大失所望。當他得知自己父親也被夾拷的訊息,憤怒至極,決定不再入京,怕自入羅網後父子遭殺戮。後人總是渲染吳三桂愛妾陳圓圓(陳沅)被劉宗敏搶掠姦汙之事是他叛李自成的主要原因,其實這只是次要原因。前明遺老和滿清文人日後為了加重吳三桂“罪行”,故意拿他“衝冠一怒為紅顏”說事,以此反襯他對明朝的不忠與對父親的不孝。
吳三桂與李自成撕破臉,自然要靠近背後咄咄逼人的滿清。但當時吳三桂不是即刻降清,而是以大明朝孤臣義士的身份,向滿清“借兵復仇”。
吳三桂請清軍從喜峰口、密雲等處入邊,自己試圖仍舊掌握山海關險隘來牽制清軍。
當時,多爾袞所領大部清軍的的確確不是往山海關方向走。他聽從洪承疇建議,怕李自成農民軍燒空搶光北京後西遁西安,正急行軍想從薊州、密雲等處進攻北京。接到吳三桂密信,多爾袞大喜過望,立刻改變主力部隊行軍路線,直奔山海關而來。同時,他寫信給吳三桂,許以“裂土封王”,要對方投降,而不是“借兵”。
吳三桂聽說農民軍大部來攻,心裡發慌,立刻回信要清兵速來助戰。
四月二十一日,清軍前軍抵達山海關外,在歡喜嶺上結營,並與吳三桂進行了過程艱難的“談判”工作。不久,大軍接踵而至,清軍共十四萬人集結於關外。
李自成聽說吳三桂與清軍搭上線,不敢怠慢,派出降將唐通與白廣恩先率騎兵趕至撫寧縣東南的一片石,而他自己則率主力佈陣於石河(今秦皇島燕塞湖水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