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慣來如此,她也早早就給自己修了陵墓,可是以她的修為,怕是再過千年也住不進那陵墓。”
“她給自己修個墳怎麼了。”白塗分外不解。
鮮鈺緩緩吸了一口氣,又道:“她的墓室裡放了一個棺槨。”
白塗更是不明白了,“她不是還活著麼,放棺槨做什麼。”
鮮鈺一副氣得七竅生煙的模樣,“她那皇帝只當了半個甲子,半個甲子一過,便立下了遺旨。”
“如今世人不識高武,而她容顏不老,確實會讓世人起疑。”白塗琢磨了一會。
“但她承旨要守東洲百年,故而她收了同姓王后裔為子,將那小孩兒立作王儲,在退位後,她便把那小孩推了出去。”鮮鈺道。
“還挺好。”白塗想了想。
“她背地裡在陵墓中教那小孩為君之道,所有奏摺仍由她批。”鮮鈺別開眼,微微抿起了唇。
“莫非那小孩兒頑皮惡劣,否則你怎會這般氣。”白塗納悶道。
鮮鈺冷哼了一聲,“十分乖巧,倒是不頑皮,再後來,每個王儲都會去陵墓中住上一段時日,只是後來便由安隅書院的先生來教了。”
白塗抬手捋了捋鬍子,思索時眼眸往四周轉了一圈,仍是想不明白這姑娘家的心思。
他訕訕道;“這不挺好?”
“不好。”鮮鈺磨牙鑿齒,“著實不好。”
白塗隱隱覺得此事不是那麼簡單,他索性不說話了,否則倒像是他很想知道的樣子。
可即便是白塗不問,鮮鈺也開口了,她道:“那些小孩兒不去陵墓叨擾後,厲青凝整日很閒。”
“那她平日裡都在陵墓裡做些什麼。”白塗問道。
鮮鈺眼梢微微泛紅,薄紗底下的唇微微張開了些許,明明想說話,可卻悶聲不語。
她欲言又止,著實為難的樣子。
白塗低聲笑了,笑音低沉沉的,從山風從峰嶺上掠過。
他道:“你如今竟還知道為難了?”
鮮鈺確實很為難,她知道白塗這回若是登了仙門,那便不單單是仙了,應當是要成聖的。
這話也不知當不當講。
她左思右想,厲青凝平日在陵墓裡做什麼,也沒做什麼,就光忙她了。
這事想起來還真的挺難為情的,畢竟是她撩撥的。
陵墓裡昏暗一片,也不知天上東曦究竟是升起還是落下。
她撩撥厲青凝一回,厲青凝便折騰她不止一回。
過了許久,鮮鈺才緩緩道:“那棺槨能躺兩個人不止。”
“莫非還留了個你的位置?”白塗笑了。
“可不是麼。”鮮鈺並未明說,只道:“還給我騰了個位置,讓我也能在那棺槨里長眠,可如今我人還活著,她要我如何眠?”
厲青凝自然有能讓她睡著的法子,可旁人都是困極了才睡的,她卻是渾身乏力不得不睡。
那棺槨裡鋪著龍鳳呈祥的軟被,那軟被是用雪玉蠶絲織的,冬能禦寒,夏還能抗暑。
在靈氣大竭後,那雪玉蠶也未活得下來,厲青凝卻派人在四處搜出了不少雪玉蠶的繭,一問緣由,竟是為了那軟被。
如此想來,厲青凝當真蓄謀已久。
就為了在陵墓之中,被她一勾,就順其自然地躺進了棺槨裡。
鮮鈺簡直笑不出來,厲青凝倒是冰清玉潔,明明自己就有那樣的心思,偏偏藏著掖著,被她撩撥了之後,才裝作順理成章地躺到棺槨裡去。
那棺槨又深又寬,她本想爬出去的,不曾想,又被攥著手腕拉了回去。
“她著實可惡,為了不讓我爬出去,竟還將棺蓋合上了。”鮮鈺又道。
在那逼仄的棺槨中,她悶得厲害,似是被扼住了喉嚨一般,只覺快喘不上氣了,可厲青凝卻未停手。
她頭暈目眩,連一絲力氣都快使不上了,卻被厲青凝折起了腿……
鮮鈺越想越不是滋味,偏偏她那時噁心忽起,反將厲青凝的手扣住,可她渾身乏力,哪能扣得住。
之後,更是爬不出去了。
鮮鈺緊咬的牙關一鬆,又道:“所幸後來她掀了棺蓋,否則我就真死在裡面了。”
白塗聽著聽著,總覺得這話有點兒奇怪。
不是他想得古怪,而是這事兒本就古怪。
他倒吸了一口氣,那一瞬,周遭的山風齊齊朝他颳去。
可白塗仍穩坐在半空,除了衣袂揚起了些許,絲毫不受干擾。
鮮鈺暗暗打量起白塗的神色,只見那白袍老頭闔起了雙目,還抬手捂住了雙耳。
明明坐得腰桿筆直,卻一副耳不聽、眼不見為淨的樣子。
鮮鈺悠悠道:“雖然厲青凝偶爾惹我不悅,但見著她,我還是歡喜的,想來你也不懂。”
白塗自然不懂,他也不大想懂。
鮮鈺又道:“趁你還在下界,我便同你好好講講,這情究竟是何物。”
白塗睜開眼,兩道雪白的眉氣到近乎立起,他道:“回你的陵墓去!”
鮮鈺哽了一下,將眸光投向了另一處,“不回。”
她好不容易從棺槨裡爬出來,哪能說回就回。
“那你就安靜些,莫擾我安眠。”白塗悶哼了一聲。
那身著白袍的影子轉瞬便被風吹散了,似是成了一縷白煙,嫋嫋隨風而去。
白影是不見了,可白塗的聲音卻從山腹中傳了出來。
他道:“你替我將這人弄走。”
翌日,那身著斗笠的人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的唇已然乾裂,臉色蒼白如紙,似是要死了一般。
他眼前一片模糊,隱隱看得見一片紅影,可無論如何眯起眼皆看不起。
許久,眼前斑斕的光才漸漸清晰,那抹紅影才終於有了輪廓,又漸漸變得分明起來。
他瞪著眼,只見一位薄紗遮面的女子立在他身旁。
是昨夜所見的女子,那竟不是夢。
耳邊是急水激石的聲響,汩流離他極近,近到如在耳邊。
他微微側過頭,只見遠處江水奔湧,湛湛流水繞山而行,水面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如同鑲金的翠帶一般。
山色沁綠,半坐山如沒入雲霄之中,山腰上已是白霧濛濛,似仙人居處。
那山,正是他昨夜冒雨登至峰頂的山。
可如今雨竟沒有在下,天放晴了。
他愣了半晌,又想,他昨夜不是上山了麼,怎一睜眼還在山下,他明明是在峰頂見到的這紅衣女子。
“你……”他本想問話,可半晌只哼出了一個音來。
鮮鈺垂著眼,問道:“你從何處來。”
那人渾身疼痛,連話都說不出來。
鮮鈺又道:“你從何處來,我便送你回何處去。”
聞言,那躺在地上的人瞪大了雙目,竭盡全力地抬起手,朝紅衣人伸去。
可惜連紅衣人的一角衣袂也抓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