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耳朵時不時靈光一次,說壞話都得防著啊。”
姥姥也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低頭喝了口蜂蜜水,抬起頭說:“你今兒是男的啊?”
“嗯。”那辰點點頭。
手機有簡訊進來,他拿過來看了一眼,李凡問他怎麼還沒到。
他沒回,把手機扔到沙發上,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了。
姥姥坐到沙發上,開始說話,主要是說她的病,各種病,有些是自己的,有些是從別的老頭老太太身上借過來的,總之全身上下沒有好地方了。
其實上月姥姥還因為忘了拿鑰匙架著梯子從視窗爬進了舅舅家二樓的房子,彙總病情沒事兒就說自己快病得不行了只是她的愛好。
那辰一言不發地聽著,姥姥說病情的時候不需要他接話,聽著就行。
說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話題突然變了,沒什麼過渡就突然說到了舅舅身上,姥姥看著他:“你舅不容易啊。”
“嗯。”
“工資那麼低,你舅媽身體還那麼差,你弟弟還要上學。”
“嗯。”
“苦喲,我那點兒棺材本兒還要補貼給他。”
那辰沒說話,站起來進了自己屋,從抽屜裡拿了個信封出來,抽出一捆還沒拆開的錢。
他把錢放到姥姥手上,湊到姥姥耳邊提高聲音:“這個錢你拿著,多了沒有,你願意給誰給誰,我不會拿錢給你兒子,我手頭的錢只有我爸的死亡賠償金,這錢跟誰都沒關係。”
姥姥沒接錢,看著他:“你爸公司的錢你沒分著?”
“嗯。”那辰皺皺眉,他不想提起這個人。
“為什麼!”姥姥喊了起來。
“因為你姑娘是瘋子,”那辰看著她,嘴角勾起一個微笑,“萬一她兒子也是瘋子呢?誰會把錢留給一個瘋子?”
姥姥半天都沒說話,然後低下頭開始哭。
那辰把電視開啟,遙控器放到姥姥手邊,然後坐回窗邊的椅子上,看著窗外,把指尖放到嘴邊一下下咬著。
客廳裡的落地大鐘指向六點半的時候,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姥姥說了一句:“我去買菜。”
“太晚了,出去吃,”那辰站起來,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把指尖咬破了,掌心裡都是血,他去洗了洗手,貼了塊創可貼,走到姥姥身邊喊著說,“咱倆出去吃!”
帶著姥姥去小區外面的餐館吃完火鍋,姥姥的心情不錯,往回走的路上一直在唱戲,不過因為耳背已經很多年了,她說話的調都時高時低,這戲唱完一段那辰都沒聽出調在哪。
“風流不用千金買……”姥姥進了電梯又開始唱。
那辰心裡抽了一下,想說什麼,但是沒開口,電梯門開啟之後,他拉著姥姥的手開門進了屋,姥姥邊唱邊邁著臺步往廁所走:“月移花影玉人來……”
姥姥上完廁所洗了洗臉就回屋睡覺了,她八點半上床睡覺的習慣幾十年都沒有變過。
那辰坐到沙發上,頭向後仰了仰,枕著靠背閉上了眼睛,開口很小聲地接著唱了下去:“今宵勾卻相思債,一雙情侶稱心懷……”
小時候睡覺前,媽媽都會坐在他床邊輕輕地唱,他沒聽過睡前故事,童話,兒歌,搖籃曲,全都沒聽過,媽媽只唱戲,或悲或喜,淺唱低吟,很動聽,卻並不溫暖。
那辰回了自己房間,沒有開燈,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坐在一片昏暗中看著牆上掛著的一張舊照片。
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他感覺下巴有點癢,抬手抓了抓才發現下巴上掛著水珠子。
哭了麼?
那辰笑了笑,趴到床上把臉往枕頭上埋了埋,拿出手機給李凡回了條簡訊,明天下午三點排練。
李凡很快又回過來一條,我是草原一枝花,才吐露芳華,有個小夥愛上我,這歌詞我唱出來真能行麼?
那辰對著簡訊樂了好半天,別讓你媳婦兒聽見就行。
姥姥住在家裡對於那辰來說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姥姥一般就看電視,去樓下遛遛彎,收拾收拾屋子。
唯一讓那辰受不了的就是早上姥姥起得早,四五點就起來就開始收拾,耳朵聽不見,收拾的動靜跟打砸搶差不多,那辰睡眠質量一直很差,兩三點睡著了,四五點就讓她給砸醒了,躺床上感覺心跳得都有點兒不利索。
下午到李凡家車庫的時候他坐下就靠著牆想睡覺,困得不行。
不過開始排練的時候他就精神了,不光他精神了,樂隊幾個人都挺精神。
李凡一開口,就有人樂,唱到草原一枝花呀嬌豔美如霞的時候,大衛的吉它直接彈錯好幾個音,最後蹲地上衝著地笑得光聽見嗝兒嗄的進氣聲了。
“哎,”李凡挺無奈,“其實這歌小辰辰唱挺合適,頭髮一甩,大長腿一繃,他就要騎上駿馬把我帶到新的家……”
“不行,大爺大媽一聽這姑娘的煙嗓都得嚇愣了,”嚴一靠著牆笑著說,“一開腔就露餡兒。”
“趕緊的,”那辰拿著鼓槌在手裡轉了幾圈,敲出一串鼓點,“李凡你趕緊興奮起來,我都興奮了。”
“你興奮什麼?”李凡看著他。
那辰側著身偏過頭,一聳肩膀衝他拋了個媚眼:“想到大爺大媽我就興奮了。”
“抽風吧你就!”李凡嘖了一聲。
放寒假之後,安赫差不多每天都貓在屋裡不出門,天兒越來越冷,出門超過二百米距離他就想開著車過去。
不過還是得出門,他用手指在日曆的格子上劃了劃,如果他不過去幫著老媽收拾一下屋子,老媽能就那麼守著一廚房的快餐盒把年給過了。
安赫出門的時候順便帶上了幾張購物卡,打算拉著老媽去商場超市什麼的轉轉,有時候他真的會擔心老媽每天那麼坐著到最後路都不會走了。
到了家裡樓下時,車都停滿了,安赫轉了兩圈,只找到一個很小的車位,以他需要用蒼蠅拍刷門卡的技術,擠進去有點兒困難。
每到這種時候他就會後悔當初買了大七,要買輛小車,塞哪兒都方便,這麼大的車,平時也就他一個人,一年來他車上唯一的乘客就是那辰。
想到那辰,他又想起了家長會那天那辰靠在教室最後一排牆邊的樣子,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兩下,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走到家門口時,聽到的依舊是熟悉的麻將聲,唯一的變化是,家門口放著兩個大號的黑色垃圾袋。
安赫湊過去彎腰看了看,都是原來堆在廚房裡的那些餐盒,還有些亂七八糟的垃圾。
安赫有些意外,看樣子是收拾了屋子?
正要拿鑰匙開門的時候,門打開了,有人拎著個垃圾袋走了出來。
是個年輕女孩兒,安赫沒見過,拿著鑰匙愣了,不至於倆月沒回家就走錯層了吧?還是老媽的麻友都這麼低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