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頭轉向的宋連元象徵性地補交了一點錢,跟他重新簽了合同,並且做了公正。
莫名其妙的村民才發現自己給人當了槍,一時偃旗息鼓。
一場聲勢浩大的爭端居然快刀斬亂麻地解決了!
後來才知道,高嵐是省國土資源局長的侄女,回去一句話給捅到上面去了,正好上面在抓典型,乾脆拿了這樁案子開刀。宋連元萬萬沒想到自己縱橫江湖十多年,居然還能有憑著“色相”解決問題的一天,真難以形容是個什麼滋味。
宋大哥一天到晚被不矜持的高小姐追得滿山亂竄,徐西臨在旁邊看著拾樂,同時也沒閒著——他跟高嵐混熟以後,很快順杆爬地以她為媒介,打入了當地各種大小圈子。
後來高嵐成了徐西臨的嫂子,徐西臨則在酒桌上縱橫捭闔,紮了一張錯綜複雜的人脈網,再也不讓鄉里遇上強龍不壓地頭蛇的窘境了。
他從小貪心,慣常一心八用,眼下他經過一番起落風浪,已經進化成了究極體,可惜卻沒有那麼多地方分他的八個心眼了,他只好全部安放在鑽營生意上。
“鄉里”漸漸上了正軌,很快,當地這彎淺淺的水坑就不夠徐西臨興風作浪了。
前幾年有通貨膨脹傾向,經濟略顯過熱,這幾年一冷下來,就出現了很多歷史遺留問題——一些當時頭腦發熱的小企業主跟著亂幹專案,結果後續盈利能力不行,資金鍊一斷,改也來不及了,不上不下地卡在那,想找人接手,而與此同時,也有一些找專案的金主想抄底撿便宜。
徐西臨閒著也是閒著,乾脆沒事拉起了皮條,促成了生意,他就抽一點股,也不跟人搗亂,僱個會計每個月去看一眼賬,等著利潤分紅。
剛開始是小打小鬧,宋連元沒管他,沒想到他的熊弟弟有一天玩大了,領回來一個大金主。
大金主姓魏,英俊得出奇,十分不苟言笑,自帶一股高貴冷豔的處女座氣息,身邊的專案經理當著他面大氣也不敢出。
剛開始,魏先生沒把徐西臨這種小青年放在眼裡,後來一接觸,發現裡面水太深,還是得有個人領路。
別人不用他的時候,徐西臨也沒上趕著往前湊,等魏先生打電話請他吃飯,徐西臨還非常識相地主動把價碼退讓了一大步,跟人說是“結個善緣”。
宋連元足有小一個月沒見過他的人影,然後接到了徐西臨讓他去籤合同的電話。宋連元總覺得這不是正經行市,又覺得自己是無功受祿,一頓飯吃得七上八下。
臨走,宋連元送魏先生上車。魏先生忽然指著徐西臨問了一句:“那小孩多大年紀了?”
宋連元:“快二十八了。”
魏先生聽了,長眉一挑,矜持地點了個頭,意味深長地對宋連元說:“好孩子,插根尾巴就是猴。”
說完他就上車走了,宋連元仔細琢磨了一會,總覺得魏先生說的不像好話——當然,也可能是因為那位說什麼都不像好話。
宋連元回頭看了徐西臨一眼,徐西臨在席面上喝得有些上頭,剛才假裝得好好的,這時候把客人都送走了,他才搖搖晃晃地扶住牆,露出疲憊神色來,衝宋連元一笑。
宋連元想,不能讓他這麼下去了。
他沒好氣地衝徐西臨一揮手:“滾過來。”
徐西臨扶著牆走了幾步,發現實在是暈,再走得打醉拳,於是就地一蹲,按著額頭衝宋連元擺手:“恕末將甲冑在身,不能施以全禮。”
宋連元頗為牙疼,感覺“主公”這南半個江山著實逼仄,不夠徐大將軍發揮,長此以往,他非得惹是生非不可。
於是經過小半年的準備工作,宋連元一竿子把徐西臨支回了家,讓他從零開始,開拓北方市場。
臨走,高嵐想親自下廚給徐西臨送個行,誰知一拿菜刀,徐西臨就看出她的業餘,嬉皮笑臉地從她手裡接過了鍋碗。
高嵐震驚地發現,這個平時餓極了寧可啃乾脆面也不開火的人居然深藏不露!
她圍觀了一會,拿來個小本,在旁邊明目張膽地偷師,問徐西臨:“交代,說你騙過多少小姑娘?”
徐西臨剛開始有點生疏,很快找到了刀工的手感,利索地切絲,低頭壞笑,不吭聲。
高嵐:“碰上好的領回來給我們倆看看,別老瞎混。”
“嫂子躲開一點,小心燙著,”徐西臨說完,把切好的菜往熱油鍋裡一倒,火苗躥起來老高,他很有姿勢地端起來墊了墊鍋,隨手扒拉了幾下,在抽油煙機的轟鳴裡跟高嵐說,“我最近不打算談感情,傷錢。”
宋連元在旁邊聽了個音,趕緊找了個事把高嵐支走,不讓她再問了。
然後他像個沒嘴葫蘆,在廚房門口徘徊了半天,張嘴又咽回去,彷彿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徐西臨餘光瞥見了,裝不知道。
宋連元半晌猶猶豫豫地開口說:“人……得往前看。”
“嗯,”徐西臨答應得很快,“放心吧組織,保證完成開荒任務。”
宋連元無聲地嘆了口氣,徐西臨早就不再是那個他一巴掌打得眼眶通紅的孩子了。
就這樣,徐西臨領著他相依為命的灰鸚鵡,又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故鄉。
徐西臨走得太急,都沒來得及熟悉他的“新家”,好幾年沒回來,茫然地對著地圖查了半天才找到地方,然後發現房子不能住人——空房子一扔扔好幾年,又不租、又沒讓人幫忙照看,早變成鬼屋了,沒水沒電沒天然氣,連門鎖都鏽住了。
徐西臨只好帶著鸚鵡去酒店開了間房。
他衣錦還鄉,無家可歸。
徐西臨連請人再自己動手,收拾了三天,把該交的費交齊了,該修的東西修好了,這才總算有了個屋簷落腳。
他在這裡一點一點地架構起“鄉里”的第一個子公司,什麼都親自過目,沒事就加班,加得實在沒事做了才走,他還下了個順風車軟體,不圖油錢,就想路上有人陪他聊天。
誰知夜路走多,碰見了鬼。
臨近年關,徐西臨把早就翹腳等假期的員工們都放回去了,自己去超市買了點東西,交通廣播說路上堵車又堵得厲害,主幹道都成停車場了,徐西臨感覺自己缺個一起罵城市交通的伴,乾脆隨手接了個單……結果接了個做夢都沒想到的人。
拉開車門看見竇尋的一瞬間,徐西臨本能地沒敢認,並不是說竇尋變了多少,而是……怎麼可能呢?
這城市,條條的大路,環環的堵,每天與成千上萬人擦肩而過,碰見個熟面孔都尚且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