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3-23 21:41:05

陳東本來酒量就不大，再加上心事重重，情緒低落，這七錢酒下肚便已嘔吐不止，繼而不省人事，躺在炕上不動了。

李大爺看了看陳東的模樣，吩咐他大兒子道：“振華，你把陳東背到你家休息吧，我這裡住不下。”

“好吧。”李振華應著前來拉起陳東。

“唉！沒想到這孩子的酒量這麼小。”李大爺看著陳東道。

“這一杯酒只有七錢，酒量再小也不至於醉成這個樣子。一定是因為他有心事，再就是喝了空肚酒，先讓他吃點東西墊墊就好了。”說著，孟振華將陳東拉到背上，“唉，走啦！”

“這些可憐的孩子！咱們來東北是為了活命，他們不在家好好過日子，到這裡來圖了個啥呀？”李大娘望著陳東的背影道。

“這你就不懂了吧！”李大爺衝老伴笑道，“他們已經不是那‘二畝地一頭牛’就能滿足的一代人了。他們闖關東，那是為了出人頭地！”

“你看看那陳東，冒著那麼大的雨在泥地裡走了四十多里，還有什麼苦不能吃啊？”李大娘道

“我看哪，陳東早晚會有出息的，人常說‘不受磨難不成佛’嘛！”

“是呀，我也感覺他肯定會有出息，這麼個年紀就有這麼大的耐勁，真是少見！”

“還耐什麼勁啊？我看是費勁！費了這麼大的勁都落榜了，我看今後也就沒有機會了。”

李大爺的兒子、女婿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評論著……

清晨，一個女子的聲音把陳東驚醒，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左右地尋找著聲源，發現旁邊的鋪蓋捲上有一臺半導體收音機正在播送天氣預報，屋裡再無他人。陳東稍稍定了定神，趕緊穿上衣服下了地。這時，李振華笑著進來了，問道：“醒了？睡得怎麼樣？”

“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陳東反問道。

“這是我家，你昨晚喝多了，是我把你背下來的。”說罷，李振華衝陳東微微一笑。

陳東聽罷一時語塞，細細地回想著昨晚的事，卻只記起了一些碎片，又問：“振華哥，昨晚我是不是失態了？”

“沒有失態，你只是喝多了，我想是因為喝了空肚酒。沒事的。”

“振華哥，謝謝你。”陳東感覺放心了些，又問，“振華哥，這是你家對吧？昨晚嫂子在哪住的？”

“你嫂子頭年就去世了，扔下了一個閨女，跟著他爺爺奶奶。”

“呃，對不起！”陳東本想說因為自己的到來給他們一家添了麻煩，聽了李振華的解釋，又感覺問了不該問的話。

“沒事。”李振華苦笑了一下，又問，“你真的要走嗎？”

“是的。我打算去瑤圃跟徐老師打個招呼，然後就從瑤圃上車回老家了。”

“好吧，你抓緊洗把臉。腳踏車我已經準備好了。俺娘也做了早飯，咱們現在就去吃，吃了飯我送你去海明。”

“好。”陳東對李振華點了下頭。

吃過早飯，李振華推出腳踏車在前面走，陳東帶了行李跟在後面，李大爺一家人都出來送陳東。一出大門，陳東便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陳東！我就知道你就會來！”

大家紛紛舉目望去，來者正是佟元！

佟元手裡拿著一個大大的信封，笑呵呵地衝陳東揮了揮：“陳東，你被錄取了！”

陳東聽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周圍看了看李大爺一家，一個個都興奮地對他笑，再看看佟元，依然笑呵呵地朝他走來。陳東彷彿在夢裡一般，立即跑上前去從佟元的手裡接過信封，小心地從裡面抽出了一卷白紙，開啟看時，果然是雪原商專發來的錄取通知書！這時，李大爺一家都湊了過來，見通知書上赫然寫著“陳棟”二字，便紛紛叫好。

李大爺開心地笑了笑，命令似地衝陳東揮了一下手：“走，回去！”

日期：2011-03-24 22:44:10

第十七章 校門內外

返回屋後，李大爺對老伴道：“他娘，多給振華些錢，讓他買菜去。我要大擺賀筵，為陳東餞行！”

“俺哥哥沒進屋，騎上腳踏車出去了。他說，今天的酒席他包了。”李大爺的小兒子李振國興奮道。

“好啊！”李大爺高興地點了點頭，又對大夥道，“還站著幹什麼？上炕啊！”

大家坐定後，佟元問：“陳東，這次你可以說是鹹魚翻身了，有什麼感想啊？”

“是不是翻身了還不知道呢。哎，佟主任，這通知書到底是怎麼回事？再沒你的訊息我可就要回老家了。”陳東苦笑了一下。

“唉，甭提了！都怪我，差點兒把事耽誤了！”佟元半自責半邀功地道，“情況是這樣的：自開始下通知書以來，我天天關注著你的情況，天天等著你來找我，可是你沒來呀，這不，到底還是我找你來了！半個月前哪，我去學校辦理休假手續，見郵差來了，就問他有沒有陳棟的信。那郵差總來送信，對我熟悉，就把你的錄取通知書給了我。我擔心被別人知道了會節外生枝，就鎖進了我的抽屜。唉，我原計劃是從北京去上海的，到了北京後，突然想起，錄取通知書上的報道日期是九月二十五日！哎呀，急出了我一身的汗哪！我就匆匆忙忙地往回趕。今天是二十七日，已經過了兩天。唉，都怨我，都怨我呀！”

“那，時間過了，我報到還來得及嗎？”陳東認真地皺了一下眉頭。

“應該來得及，一般院校對報到時限都有延期：有七天的，有半個月的。今天是星期天，明天我就為你辦理戶口和糧油關係，後天你就可以報到了。”

“佟主任，這通知書怎麼來得這麼晚呀？我聽說中專生早都入學了。”陳東進一步問道。

“我看了你報考的志願，你報的本科除了齊東大學就是各地的政法學院，專科只報了雪原商專，可你的分數過了本科線！”佟元頓了一下道，“我猜啊，你的志願表可能是先投到那些本科了，後轉到雪原商專的，所以就來遲了。”

“噢，應該是這個道理。”陳東點了點頭。

“陳東啊，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其實呢，教委查驗了戶口本，我把陳棟家的戶口本拿去了，當時擔心影響你的情緒就沒告訴你，你的檔案也是我替你填寫的，你的社會關係欄中，父親叫陳志清，母親叫吳豔萍，還有一個弟弟叫陳梁。你一定要記準了，今後填寫檔案的時候，就按這些名字填。”佟元一板一眼地囑咐道。

“那，不等於給我過了戶嗎？”陳東的心裡頓時感覺堵得慌，緊皺了眉頭問。

“來東北參加高考，這麼做似乎成了必由之路。”佟元盯著陳東搖了搖頭，“像你這種情況已經算是幸運的了。唉，事到如今，就不要在乎那麼多了，你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佟主任，如果我後悔還來得及嗎？”佟元的話，顯然沒有解開陳東心中的糾結。

“當然來得及，如果超過了報到時限學校就會給你除名的。”佟主任吃驚地望著陳東，又勸道，“陳東啊，現在經濟類專業是熱門，我覺得，這個雪原商專不錯，財會專業也不錯，三年學制，比普通本科還要好呢！你要是去唸了，怎麼說咱也是個大學生。陳東，你想一想啊，如果你放棄了這個機會，對得起這半年來你受的磨難嗎？對得起你十多年的寒窗之苦嗎？你出來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嗎？哎呀，還是為你將來的學業和事業想想吧，這才是你的終身大事！”

“佟主任說的有道理啊。”李大爺接過話茬來，“陳東，我看這就是你的命，你就認了吧。”

“大爺、佟主任，說一下我的顧慮吧：我認為，這算作一種冒名頂替，如果這樣走出去，就得偷偷摸摸地生活在黑暗裡，我感覺越來越不光彩了。而且，這不光彩的一頁，我會背上一輩子，恐怕難以翻過去了。”這一刻，陳東意識到，“英雄”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陳東啊，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了，你的顧慮也是必要的。俗話說了：前面有車，後面有轍，既然別人能這麼做，你陳東為什麼不能？你知道像你這種情況的人有多少嗎？嘿呀，那何止是成千上萬哪！你呀，太優柔寡斷了！”佟元望著陳東想了想，又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這樣吧，我給你十八個小時的時間去猶豫，明天一早把你的決定告訴我，要快，這通知書已經遲了，時間不等人哪！”

“好吧，讓我好好考慮考慮。”陳東應道。

這餞別酒陳東沒有喝，因為昨晚醉了酒，也因為有心事。在李大爺他們推杯換盞的時候，他匆忙地吃了幾口飯一個人出去了，倒是可惜了李大爺的一片盛情。

李振華的房子裡，陳東拿著那錄取通知書扔來扔去。此時此刻，錄取通知書在陳東的心裡已失去了分量，甚至對它有些麻木了。

“如果聽了佟元的話，今後我將怎麼去面對我的父老鄉親？又將如何去面對我的爹孃？我能為了一己之慾去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嗎？話再反過來說：我求功名、圖發展是為了造福百姓的，假使這一己之慾實現了，那它的現實意義是否比那些兒女情長之事更加重大呢？這錄取通知書是自己走向成功、實現夢想的一架橋樑，它雖然不能印證十幾年寒窗的真實結果，卻是自己半年來血汗的凝聚！要是放棄了，恐怕今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想到這裡，陳東從地上揀起錄取通知書，愛惜地撣了撣上面的灰塵，久久地盯著，剎那間它又顯得那麼可愛，“爹、娘，父老鄉親們，原諒我吧！古人有話，叫做‘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果我想將來有所作為，去做造福天下的大事，就不要在乎這些細枝末節，就應該緊緊地抓住這縷最後的希望！縱使刀山火海，我也要闖它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