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瑜細細觀察著父親的臉色,道:“就是太快了些。”
沈獨行斥責道:“你是不是改主意了?”
沈不瑜一愣:“啊?”
沈獨行目光巡視兩人,那緊皺眉頭之下渾濁眼中多了幾分探究,他不確定地問道:“你不想成親了?你帶人回來只是為了找個藉口推延婚期,其實你心裡不想成親是不是?”
沈不瑜被這一問驚到,“您還想到這一遭了?”
沈獨行有些生氣:“是不是?”
沈不瑜趕忙搖頭,怎麼可能不成親,早日成親早日完事,這事拖越久越容易事大,她千里趕回來就是為了父親點個頭,趕忙把洞房花燭過了,再捲起行囊出外遊歷,躲過這人生大劫。
“成親,不成親我帶人回來作甚?”沈不瑜解釋道。
沈獨行才放鬆了眉頭,微微靠在椅背上,和善道:“那看個良辰吉日?”
“看,您說哪天就哪天。”沈不瑜應道。
沈獨行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林子舟,道:“那等生辰八字對一對,擇日完婚。”
林子舟被這突然關照,起身應道:“多謝前輩。”
沈不瑜袖下手一抖,生辰八字?她還沒編好,這萬一八字不合……
“父親,我們舟車勞頓,這成親一事,待八字看完,再做商議。”沈不瑜站起身,“我先帶子舟去我那歇息,這其他事情不若改日再說。”
沈獨行看了眼沈不瑜蒼白臉色,只好道:“下去吧。”
待兩人走後,沈獨行才招來管事,吩咐道:“此先後院莊夫人送來的畫卷,讓她推了罷。”
大管事躬身道:“是。”
院角起落,白牆青瓦。
沈不瑜拉著林子舟走過好幾段長廊,才來到一處流水相伴的庭院前。院前掛著秋水長天的牌匾,院門口守著兩個侍女,一見沈不瑜回來,躬身拉開了院門。
沈不瑜行色匆匆,拉著林子舟便進了門。庭院裡比之別莊,更為精緻典雅。
林子舟還未講庭院景況看得清楚,沈不瑜便合上門,與他相視。
林子舟問道:“怎麼了?”
沈不瑜問:“你方才怎麼說到我性子活潑一事,我們先前可沒有說這回戲,幸好我父親沒有深究旁敲更多,否則我們兩個難以脫身。”
林子舟沒想到她擔心這個,失笑問:“你平日可說過慌?”
沈不瑜不解道:“好端端的,說謊做甚?”
“說謊也有技巧,全是真話,抑或全是假話,不容易瞞過精明的人。”林子舟走近幾步,沈不瑜不由得退後,靠在了門上,她抬頭,看著逐漸逼近的林子舟,佯裝鎮定,蹙眉道:“為什麼?”
“技巧再嫻熟的騙子,說假話時,總有不確定的地方,比如眨眼,手抖,或者不自信。”林子舟將手放在小姑娘頭上,“所以真假亦真,說假話時多說兩句真話,總能以假混真,博人信任。”
沈不瑜被他這麼一摸頭,反倒有種被悉心教誨的感覺,她問:“我平日與你一起時,真的那麼活潑?”
林子舟一頓,“嗯。”
她美目微動,“你不覺得我對你過於強勢嗎,自你清醒後我讓你做這做那,有時自持己見做決定,你沒有感到困擾?”
林子舟笑道:“你該自信果斷一些,於你而言,我先是你傀儡,後才是與你做約定的隔世島孤魂。你做的並無錯,不必考慮過多。”
沈不瑜心想著,這活潑真那麼容易表現?該不會林子舟這老古董活了幾萬年,見貓能說虎,看見點稀奇的就能奉為珍寶。也是,好歹也是活了這麼久的人,這心境見聞上,與他父親相比,還更要死板頑固一些,怪不得兩人拍案叫定管這叫活潑。
嘖,有點可憐。
沈不瑜推開林子舟,徑直走到桌邊坐下,說道:“我們八字還沒算,一會管事可就來拿了。”
林子舟輕笑:“給我筆墨紙硯,以及你的生辰八字。”
沈不瑜一愣,“這可是道家的玩意,你會算?”
“四海遊歷,總要有技藝傍身。”林子舟回道。
林子舟內心失笑,以前在隔世島,他閒著無聊就會給島上的亂世魔王們算算生辰八字,純屬逗小孩玩,放在沈不瑜身上,看來也適用。真是個小姑娘。
沈不瑜喜形於色:“小心肝,你才是真的神棍吧。等著,我這就給你拿去。”
林子舟剛聽到小姑娘這不害臊的稱呼,心中一頓。
小心肝?
沈家後院。
一處幽靜雅緻的院子裡,桌上精美吃食,莊夫人坐在亭中石椅上,身旁侍女微微躬身說著話:“少主帶著那個男人去了堂屋後,方才管事遣人來說,讓夫人把各家公子的畫像退回去。”
莊夫人妝容華貴,穿戴金銀的手在石桌搭上一搭,問:“可打聽到少主帶回來的那個男子,是哪位世家的公子?”
侍女搖頭道:“未曾,您說,這坊間傳聞大多是從別莊生起,夫人要不遣人去別莊問問?”
莊夫人目光一沉,“做了這麼久打算,這男人不知根底就想登堂入室,未免太不把沈家放在眼裡。老爺也是糊塗......”
侍女問:“夫人,那我們這畫像還退回去嗎?”
莊夫人站起身,嘴角上揚,“暫時不退,兩人成親前皆是變數,這男人是何人,儘早查清。不過,既然由少主親自帶回來,想必這也是少主船上的人。”
侍女欠身道:“可這船總歸是船,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莊夫人道:“沈不瑜安分了十幾年,任我們如何激怒,也是那般性子。她打心底性子如此,可此先她是一個人,如今帶了另一個人回來,作何打算,我們也得細細琢磨。”
侍女道:“萬一少主對這男人是真心的,我們豈不是……”
莊夫人冷笑一聲:“真心?沈獨行糊塗未能看清。我們還糊塗嗎?她沈不瑜一生摯愛除了她那滿屋傀儡,還有什麼能讓她動了真心?”
“只要這男人,不是頑冥不靈之人,亦可拿捏。”
秋水長天居。
管事被侍女攔在庭院之外,他臉上帶笑地對著粉裳侍女道:“好姐姐,莫要攔我了,這大管事催小的過來拿生辰八字,這可耽誤不得。”
侍女名喚秋水,乃是沈不瑜居所的侍女之一,傀儡道修士。
秋水伸手攔著:“少主正與林公子說話,管事晚些時辰再過來吧。”
管事幹著急,跺腳道:“秋水姐姐,不若您進去通報一聲?”
秋水搖了搖頭,揚頭看向屋簷之上站著的傀儡,與她相視一眼,婉拒道:“管事,稍後一會吧。”
居內林子舟落筆,將兩人的生辰八字寫於紙上,筆墨淋漓,字跡大氣。
沈不瑜湊在他身邊,看著墨跡成形,道:“你的字,與你這人還真是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