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邊上有一個賣漿麵條的老頭,挑了兩隻盛滿漿麵條的缸在那裡叫賣。在鄉下家家戶戶都是有缸的,一般盛三樣東西,水、面和糧食。水、面就不用說了,糧食很多,也有很多種,盛是盛不過來的,自然只能盛很精貴的,精貴的一般都很少,物以稀為貴嘛。最早是小麥,後來打的小麥多了,窩窩頭都改了白麵饃,小麥就不精貴了,芝麻忽然間精貴起來,不消說就盛了芝麻了。再後來芝麻也多了,奇怪的是芝麻多了也精貴,價錢就一天比一天的貴,可是太多了,得很多缸才能盛得過來,買缸就太貴了,好在房子住得比過去好了,也比過去寬敞了,就壘了糧倉,芝麻也放進了糧倉。這樣,騰出來的缸就沒多大用處了,隨便放在哪裡,爛一個少一個,也沒誰心疼。不過,鄉下的缸都是又矮又粗的,像他這種又細又高的還真沒見過,何況外面又用生白布包了,不光叫人稀罕,簡直令人驚奇。生白布看來有些日子了,顯著舊,上面星星點點的還是落了點湯湯水水的印漬。但到底包了生白布,叫人看著很不一樣,很別緻,很個色。
沈翠就痴痴地看。老頭見了慌忙招呼,來一碗?紅麥聽見了,扭過頭來,隨口問,多錢一碗啊?老頭說,兩塊五。紅麥一搭眼就看出來了,所謂漿麵條就是家裡的芝麻葉面條。小時候好面精貴,誰家都捨不得吃,要吃的麵條都是豆麵條。豆麵條會有豆腥氣,就像魚有魚腥氣,羊肉有羶氣一樣,是自然而然的,然而還是不好聞,非解一下不可,也像解魚腥氣用料酒或醋、解羊肉羶氣用白蘿蔔一樣,解豆麵條的豆腥氣就得用芝麻葉。芝麻葉顧名思義就是芝麻的葉子,可是採集的時候還是有講究的,必須採集嫩葉,不然芝麻葉本身就苦,老葉就更苦了,根本沒法吃。芝麻葉採集好放在開水鍋裡一淖,再曬乾,就可以收起來了,吃的時候放水裡泡開了使勁洗一下,把苦味洗去就能下鍋了。豆麵不像好面那麼筋,而是很面,下到鍋裡泛得很快,湯就很稠,漿一樣,所以也叫漿麵條,比豆麵條聽起來好聽、新鮮,也比豆麵條聽起來主貴。街上也有賣漿麵條的,拿塑膠袋往碗上一套,盛了熱乎乎的漿麵條,吃完了把塑膠袋揭起來一扔,碗還是乾乾淨淨的。這些年小麥多了,好面也吃得多了,豆麵反而稀罕起來。稀罕豆麵條的大多是過來人,現在不常吃,偶爾吃一次太麻煩了,就會在街上吃上一碗,叫一聲,還是那個味兒。當然有時候也會失望,疑疑惑惑的,咋沒原先好吃了?紅麥就在街上吃過,不貴,一塊錢一碗。東西還是那個東西,分量還是那個分量,只不過離家二百多里價錢居然就漲了一大截,紅麥自然是不肯吃的。所以,老頭問,要幾碗?紅麥就搖了搖頭。不料老頭還是盛了一碗端了過來,手裡還拿了一雙一次性的木筷子,只往紅麥手裡戳。紅麥說,我不吃。剛才還慈眉善目的老頭一下就變了臉色,拉著臉子瞪著她說,不吃你問啥?紅麥說,我問問不管了咋的?老頭還是那句話,不吃你問啥?紅麥不耐煩了,說話就有點惡狠狠的,我不吃!老頭倒不惱,說,不吃也得掏錢!紅麥就急了,不吃憑啥掏錢啊?老頭說,你當然得掏錢了,我都已經給你盛好了,還端到你手裡了!你不掏錢,中嗎?紅蓮知道碰上茬子了,趕緊過來說,沒錢了是吧?我借給你吧。一邊掏錢一邊給紅麥使眼色。紅麥明白了可也沒辦法,只好接了錢給了老頭,漿麵條也不敢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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