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看你在隊裡這幾天雙搶蠻造孽，特地喊你回家休息幾天的，你急著回去幹什麼。〞母親留我在家多玩幾天。我可不敢在家多待，每年雙搶就是貧下中農評價知識青年在農村表現的關鍵時候，這時表現不好，到時候就別想回城找工作了。

日期：2011-4-13 14:55:00

我在隊裡幹活只幹了三天，母親又託人帶信把我叫回來，叫我同她一塊去古堤院袁家灣去請袁爹爹給侄兒看陰氣。侄兒在醫院裡打了幾天針，也沒查出什麼毛病，只是每天晚上發低燒，雞叫前才開始慢漫地退燒。母親自作主張地透過地下黑市交易，搞到了一些冥錢和錢紙，拿到侄兒落水的河邊燒了，但還是沒有效果，和嫂子商量要為侄兒請個陰陽先生看看，那時做這種事只能偷偷摸摸，嫂子是供銷社的職工不能露面，姐姐是人民教師更不能參與，弟弟剛參加到糧食局裡當助徵員，那是邊都不能沾的，如果他們這些人參與了，被發現那是要開除公職的。在那個紅色年代這種事是搞迷信復古，換而言之就是搞復辟，屬於反革命行為。不是我在這裡說大話，喊口號嚇唬大家，那時正是反擊右傾翻案風，連鄧老爺子那有榜眼的人，都被整得煙息火息，何況我們小老百姓更不能有半點閃失。所以母親考慮再三，只有把我這個在廣闊天地裡練紅心的新農民，找回來給她當助手。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和袁爹爹很熟，八年前，我在黃家灣墳地被月母子鬼救了，沒有生病，就是這位袁大黃爹爹給我看的陰氣。從文化大革命開始後，這袁爹爹就一直在鄉下老家隱居，小鎮上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

日期：2011-4-14 9:41:00

母親向袁爹爹同村的人打聽到袁爹爹還活著，只是好多年都沒有替人看過疑難雜症了。村裡的治保主任對袁爹爹看管得很嚴，講他是牛鬼蛇神，專搞迷信復古，不是看他年紀老大的，早把他送公安局讓他坐牢去了。母親還了解到袁爹爹的生活十分地艱難，連日常生活用的火柴，煤油都沒有。那時候這些東西都是憑計劃發票購買，有錢要開後門才能買到。母親和嫂子商量，嫂子是供銷社的職工，她想辦法找主管領導批了個條子，搞到了一包火柴，〔共十盒〕二斤煤油，二斤紅糖。當時這些東西送人是很為敬的。

母親帶著我提著個大藍子，藍子下面放著送人的禮物，上面則放著黴豆渣，因為母親經常下鄉賣黴豆渣，鄉下週圍的貧下中農都認識母親，沒人會懷疑我們是去搞迷信復古，母親和我經過化裝，很有點像解放前去接頭的地下聯絡員。還好我們一直到袁爹爹的門前都沒有被人懷疑。母親看見袁爹爹在堂屋裡的靠把椅上打磕睡，叫我站在門外看著點，如果來人了就大叫﹕〝水喝完了沒有，趕快趕路。〞母親進屋沒有多大一會兒就從屋裡出來了，對我說﹕〝快走，我們的事辦好了，不要連累了袁爹爹。讓別人看見了袁爹爹就要倒黴了。

走到沒人的樹蔭下，我問母親﹕〝你請袁爹爹看這事，他怎麼說的，軍軍發燒的事是怎麼回事？〞

日期：2011-4-14 15:28:00

〝唉，袁爹爹說的真是玄，說軍軍掉到水裡的那天，有兩個水鬼在找替身，一個小水鬼把軍軍扯下了水，一個老水鬼又把軍軍托出了水，這樣軍軍才撿回一條小命。〞母親十分感嘆地說。

〝那袁爹爹說過沒有，老水鬼為何要救軍軍呢？〞我十分好奇地問母親。

〝你還記不記得魏篾匠？〞〝記得，與他有什麼關係。〞母親提的這個人我很熟悉，他比父親大兩歲，有兒有女，女兒好像是嫁到鄉下去了，兒子在小鎮鐵器合作社裡當鐵匠。文化大革命小鎮上的紅市兵團揪歷史反革命，把魏篾匠揪出來批鬥遊街。從那時起我才知道魏篾匠在舊社會里當過皇偽軍，給日本人當過走狗。他原先是和兒子住在一塊，問題暴露後兒子和他劃清界限，把他趕出了家門。他好像就在軍軍落水的那兒跳河的。

〝魏蔑匠這個人其實也是蠻可憐的，舊社會當兵是被抓壯丁，也沒幹什麼壞事，到如今為這事兒子、姑娘都不認他，他實在活不下去了才走這條路，他生前，我有幾次看他餓的實在不行了，端了幾次飯給他吃，有次看他凍得發抖，把你父親不穿的舊棉襖給他穿，沒想到他死了還記好，還救了我孫子一命。〞聽了母親的這段話，我明白了是母親做好事福廕兒孫。

〝那小水鬼是怎麼回事呢？〞我繼續問母親。

〝那個鼕鼕你還記得麼？〞母親問我，我點點頭，母親繼續說﹔〝都是那小子使壞，是他扯住了軍軍的魂不放，真是人小鬼大，袁爹爹這次動真格的，畫了張很歷害的符咒給我，讓我去把軍軍的魂從他那裡撈上來。〞

日期：2011-4-15 9:12:00

聽了母親的話，我將信將疑。鼕鼕淹死的時候才十二歲，死了這麼多年還會找替身？他死後不是魏篾匠也在這兒淹死了麼？我將心中的這些疑問告訴了母親，母親對我說﹕〝這件事我也問了袁爹爹，他講人死了不一定都要找替死鬼，只要死鬼在陽世間的親人為他做一張超生表，他就會脫離陰間的苦海到陽世間來託生。唉，可憐鼕鼕，他的父母都不信這一套，他只能呆在水裡自己找替身。幸好這伢在世時，我們對他還不錯，他也沒有完全想害我們，所以軍軍能撿回一條小命。這些話袁爹爹反覆交待過，不可告知他人。我們娘倆知道也就算了。〞

母親的囑咐我知道，她對我說的，以後要做的事，在當時都是違法的，在那個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裡，如果被革命的群眾發現，招人舉報那可是不得了的事。輕者批鬥，重則扣上一個大搞迷信復古的現行反革命的帽子，那可就慘了，我這個練紅心的知識青年就有可能在鄉下當一輩子的新農民，我都無所謂，關健是還會影響家裡其他的人。哥哥，嫂嫂，姐姐，弟弟都會因我和母親做件事不謹慎而倒大黴，我在當時的確和母親嚴守了這些秘密，連家裡其他的人都不知道。

日期：2011-4-16 11:16:00

回到家母親為侄兒招魂的事，開始做秘密的準備工作。她先用乾柴棍紮了個小梯子，又不知從何種渠道買到冥幣和錢紙，也不知從哪兒請道士為鼕鼕死鬼和魏蔑匠死鬼做了張超生表，母親偷偷地對我說﹕〝只有讓這兩個冤鬼早點超生，這段河裡才會乾淨，再不會發生象軍軍落水那樣的事。〞母親說話的意思我懂，她想根治河裡的邪氣，免得再害其他的人，但願她的好心能變成現實。母親囑咐我，今晚遲點睡，她和我還有嫂子要在今晚為侄兒招魂。

晚上十點半鐘，隔壁左右的鄰居街坊都熄燈睡覺了，母親叫我把小梯子插到河裡，把侄兒穿的衣服搭在小梯子上，把袁爹爹畫的符咒粘在小衣服裡，然後我穿著短褲和背心站在水裡，手扶小梯子開始對著河水低聲地呼喚﹕〝軍軍回來喲。〞〝軍軍回來了〞母親在岸上接著呼喚。〝軍軍回來了。〞嫂子又接著母親的聲音在房裡接著呼喚。如此反覆只呼喚了三次，我就聽見小梯子前〝撲通〞一聲響，正想定眼仔細地看看，就聽母親在岸上叫我﹕〝快把衣服抱上來，軍軍的魂上來了就在衣服裡面，快點，快點上來。〞我在母親的崔促下，抱著侄兒的衣服就往上跑，母親接過衣服就往嫂子房裡跑，嫂子接過衣服就給侄兒穿上。做完這一切，則表明侄兒的魂已歸回身體，低燒的病也可以好了。我將信將疑地回到河邊，按母親的囑咐把小梯子，冥幣，錢紙和道士做的超生表和袁爹爹畫的符咒統統的一把火給燒了，望著平靜的河面，真希望看到兩個水鬼從水裡走出來去投胎，不再害別的什麼人，可惜的是當時我什麼也沒有看見。

日期：2011-4-16 17:1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