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所率的軍隊人數,與南京清軍(包括後來趕到增援的)相比,其實仍佔優勢,基本是2:1的態勢。他之所以大敗,一是因為鬆懈,二是因為指揮不利,三是因為此次大戰,鄭軍盡攜軍隊眷屬於船上,患得患失。妻女隨隊打仗,軍士心理上就已經怯了一大截,所以,忽遇清軍猝然進擊,逢敗心慌,心慌就要情怯,情怯就只能一敗再敗,無法收拾。
即使如此,十五鎮全軍敗沒,鄭成功餘軍仍舊有很強的戰鬥力,大可以在鎮江堅守,以此為根據地,聯結周圍歸附州縣,再伺機而為。
所以,張煌言聞鄭軍在南京敗潰,立刻寫信,要鄭成功在民心可恃的基礎上,努力堅持一下,派出百艘戰艦到上游與自己聯兵,鞏固上游勝利果實。
“國姓爺”的私心(11)
心灰氣冷的鄭成功歸心似箭,棄鎮江不守,順流東下而去。臨行前,鄭軍士兵在官署放火,大呼:“爾等百姓可隨我去,不然韃子要殺盡你們!”一時間,城中如沸,婦女皆漫無目的披髮狂逃,街上被踩壓至死者無算。孩童遍地,踐踏如泥。
鄭軍一改從前軍紀森然之象,實入居民家中大掠,搶焚整整兩天,遍城煙火。
清軍八旗兵遠望鎮江火起,不敢即時入城,便先在瓜洲大搶豪奪。待鄭軍撤走後,八旗兵進入鎮江,再來一輪焚掠。更壞的是這群獸兵大肆姦淫,幾乎鎮中倖存婦女無一倖免,慘遭輪姦。
至於梁化鳳、蔣國柱二人所統的綠營兵,在無錫等地燒殺搶掠,皆滿載而歸,並把搶得成千上萬婦女在蘇州賤賣。
而後,南京的清朝政府張帖告示,誇張“滅賊”功績,氣焰囂張,不可一世。
兵災過後,最苦的就是百姓。
鄭軍大將甘輝、餘士信被生擒。甘輝為人,文韜武略比比在行,在鄭成功此次長江之役前,他曾勸說軍事行動緩行,表示說待日後兵力增加一倍後,可一舉平定南中國。鄭成功不聽,混戰中,甘輝身中數十箭,重傷被俘,被帶去見清將。管效忠喝令他下跪,甘輝不跪。管效忠叱曰:“汝為將領,自應戰死沙場,不死被擒,理當投降。如今不死不降,是為何理?”甘輝瞪目朗言:“男子漢大丈夫,當然應戰死沙場,我乃大明國公,豈能與無名士卒默默死在一處!今日活著來見,只是要死個明白,讓後人知我名耳!”言畢,轉身出庭,傲然臨刑。鄭軍另外一位大將餘士信善舞大刀,姿容甚美,打仗時常常布甲跣足,有如天神羅漢。他作戰力竭被擒後,被押去見清將喀喀木,也是挺立不跪。喀喀木壯之,愛惜其材勇,便問:“如果投降,當給大官。”餘士信話語不多,搖頭高言:“不投降,只求速死!”欣然受死。
南京之戰後,清廷褒將郎廷佐,並擢升梁化鳳為江南提督。梁化鳳這個漢奸為清朝賣死力,戰鬥結束後,他為了巴結八旗兵,他命令手下士兵皆讓出馬匹,給滿洲兵來騎,他自己率手下皆步行,扛槍抬物,伺侯周全。享了幾年福,漢奸梁化鳳得了一種怪病,脖子處生對口瘡,慢慢爛下去,最後頭落而死。
對於蔣國柱等作戰失利清將,清廷加以貶罰處理。至於那位暗中與鄭成功通款又一直按兵不動的松江總兵馬進寶,被清軍押赴北京,凌遲處決。這位流賊出身的悍將,原本不是什麼好人。他在松江貪淫酷虐,極肆慘毒。平日裡,馬進寶有美妾八十人,如有想離去者,均被他斬殺不留。他廣為人知的有一件事:一日,馬進寶一妾生病,喚醫生來看,醫生說其妾懷孕四個月。馬進寶妾侍奇多,早已忘記了這個妾的模樣,認定這是新進之妾,不可能有孕。於是,他提刀對醫生說:“怎會有如此事!如有孕,不殺汝;如無孕,說明你醫術不高,必殺汝!”他進至其妾床邊,以刀割開女人的肚腹,從中提取已成形的嬰兒,鮮血淋漓拿在手中。然後,他出屋對醫生講:“診治有法,賞你五十兩銀子!”殘虐如此,馬進寶確實值得受凌遲之刑。
鄭成功敗歸途中,在八月間曾進攻崇明。久攻不下,只得悻悻而返。
後來,聽聞清軍集浙、直、粵數省水軍齊來會剿,鄭成功憂慮,派人與清廷議和,遭到嚴拒。
明朝諸將,尤以鄭成功為最,私心大過公心。倘使當初孫可望、李定國兵盛時他出兵配合夾擊江南清軍,南明必勝無疑。西南戰事吃緊,他不去提兵營救永曆帝,反而趁清軍在雲南追剿南明殘軍的時候,自己提精兵想攻佔南京這個政治城市“復明”,更顯示出他目的的不純。
即使鄭成功能夠攻下南京,永曆帝逃在蠻荒,魯監國被他軟禁,真不知他是自己在南京做皇帝呢還是隨便找個朱家子弟當傀儡。所以,歷史上的人與事,有時難以定斷。
倘若南京不敗,臺灣不收,鄭成功能否成為“民族英雄”,還是個疑問。隨後他的所作所為,肯定會讓人產生無限的遐想。
順治十七年三月,清將達素與施琅統領滿漢水陸精兵數萬人、戰般數百艘合攻廈門,被嚴陣而備的鄭成功擊敗。清廷再徵調大軍準備大舉進攻,但次年順治帝病死。
眼見自己自長江敗歸後境土日蹙,趁清帝新死的這一緩衝期,鄭成功加緊收復臺灣的準備。為此,張煌言寫信苦勸。因為,臺灣收復後,鄭軍主力勢必遠離大陸,這與南明的抗清復明大業完全相悖。如同抗日戰爭時期的一些軍隊一樣,高呼“抗日”,卻轉移到沒有日本人的地方休養恢復,是一個道理。
鄭成功不聽,率水師進發,終於把荷蘭侵略者逐出,收復臺灣島。當然,從中國歷史的角度看,鄭成功取臺灣,功在千秋。但以當時當地的南明事業來講,鄭成功此舉完全是南轅北轍。
1662年4月,鄭成功積懣成疾,吐血而死,時年三十八歲。
鄭成功攻取臺灣及在臺經營之事,由於已經超出南明史範疇,筆者姑不詳述。
拋開鄭成功收復臺灣的豐功偉業不講,在南明歷史上,“私心自用,不顧大局”,這八個字,其實可以對鄭成功蓋棺定論。
但是,明朝亡,天下亡,鄭氏能在一隅海島保全大明衣冠數十年,誠為良可讚歎之事,決非能簡單以“割據一方”四個字給臺灣的鄭氏下定論。
“國姓爺”的私心(12)
連“我大清”的“聖祖仁皇帝”康熙本人都讚歎這位敵手:“鄭成功,真乃明朝忠臣,非為朕之亂臣賊子!”
鄭成功懷故主之恩、守孤臣之節,一直恥為亡虜,磊磊落落,不事二朝,確為奇男子,大丈夫!
反觀施琅,降而復叛,叛而又降,為清廷充當鷹犬,攻破明朝遣民心中最後一個心理堡壘臺灣,這絕對不是現在小文人所稱的“順應歷史潮流”。
所以,施琅是個度量偏狹、認賊作父、反噬成仇的典型人物。
歷史,不僅要用所謂的當代眼光去看,也要具體從歷史高度去看。
倘以成敗論英雄,施琅肯定是英雄。
如果自道德倫理的高度審視歷史人物,施琅不過是個心理卑汙的投效小人,包衣奴才!
弓弦一鉸送君王(1)
——永曆政權的終結
一世雄傑的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即使在他最恐怖的夢魘中,肯定預料不到,大明建國二百多年後,他的皇裔聖種朱由榔,會喪家犬一樣,流落到蠻荒緬甸,渡過他人生最艱苦的歲月。
緬甸,在《明史》中,並非能側身於《外國傳》中,這個蕞爾小邦,只列於《雲南土司傳》的最後一編。
洪武二十七年,緬酋上貢,明朝設緬中宣慰使司。永樂元年,明廷又設定緬甸宣慰使司。所以,最早緬甸有二個宣慰使,皆是當地土酋,二百多年內向大明入貢不絕。
從明初到天啟年間,緬甸對雲南邊地時有侵襲擾,特別是萬曆年間,屢生兵端,但這個土邦倒是一直奉明正朔,受明朝黔國公沐氏家族的“直轄”。
深入荒蠻群山中的蕞爾小邦,做夢也想不到,一夜之間,天上會掉下來個“朱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