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被打了一悶棍的感覺又浮現出來,林弘山想拔槍了,睨著葉崢嶸的慘狀十分快意。
少年的視線被雨水阻擋,手指緊緊絞住他的褲腿,張開嘴卻發不成聲音,他的瞳孔逐漸聚焦,看清站在自己身旁高大的聲音,可以說是熟悉的輪廓,遠處燈光有一絲落在這個輪廓上,照亮他的側臉。
“三……爺……”他發出瀕死的聲音,破碎不成音調。
林弘山大有看戲的欣賞感,看他用盡力氣,嘴唇緩緩翁合,聲音太小淹沒在雨聲裡,林弘山半蹲下,聽清了他說的是什麼。
“我……沒有……背叛……”
話誰不會說?葉崢嶸的眼睛裡的光太微弱,可僅一點點的光亮卻能迫人相信他。
說完這句話,葉崢嶸眼中的光滅了下去,雙眼緩緩合上了,林弘山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脖頸,還活著,但是離死不遠了,不需要再補一槍,把他放在這個雨夜裡,第二天他的屍首就會被掃街的人發現。
雨水匯聚成流淌入地下排水系統,葉崢嶸聽見雨始終在下,有人在抱著他,迷糊中似乎摸了摸他的身體,沿著肋骨摸他的傷口。
醒來的時候是雪白的天花板,一個小女孩在怯怯的看著他,對上他的眼神扭臉就跑了出去,遙遙聽見她清脆的喊:“葉崢嶸醒了!三爺!葉崢嶸醒了!”
葉崢嶸張了張嘴,嗓子幹得發不出一點聲音,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喝一杯水潤喉,在將要爬下床的那一刻,他摔倒在了一雙黑色皮鞋前,仰頭看是瘦長,幾乎可以稱為偉岸的身高,然後是那雙黑懨懨的眸子,淡淡睨著他。
第38章
林弘山但是腦筋轉不過彎,看見葉崢嶸的眼神之後就想再給他一個機會。
實際他給葉崢嶸太多機會了,他欣賞了葉崢嶸,重用了葉崢嶸,給了葉崢嶸無數的機會,這一次已經把機會給到他自己都覺得葉崢嶸不配了。
憑著一個眼神就相信了葉崢嶸。
更多的是為了證明自己的眼光並沒有出錯,但林弘山覺得自己對葉崢嶸不能說是恩深,應該叫恩賜了,這小孩得跪在自己腳邊千恩萬謝才行。
林弘山也就想想,一進門就見葉崢嶸撲通摔在地上,摔在了他的面前,五體投地,倒在他的皮鞋前,抬起頭的眼神也是一句惶然激動的謝主隆恩,林弘山差點笑出來。
差一點,所以還是一個漠然的表情,垂眼看葉崢嶸彷彿想要找一個地縫鑽進去,但是實在沒地方可躲只能強自鎮定下來的模樣。
林弘山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將人拉了起來,葉崢嶸腳步虛浮,手上的傷口吃痛,他勉強站起來跌坐回床上,面色慘白但沒顯露出半點。
葉崢嶸的喉管幹涸得幾乎開不了口,粗糲的擠出一句:“謝……謝……三爺。”也是難聽殘破的語調。
葉崢嶸的目光瞥向桌上的茶壺水杯,林弘山動了動手指頭,丫頭馬上捧到了葉崢嶸的床前,他小口小口的飲下,清水滋潤了他的喉嚨,葉崢嶸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抬眼看還站在原地的人,胸腔裡砰砰的跳動,按捺不住滿腔的激動,他要說的話太多了。
林弘山沒打算聽,乘著他剛開口簡單了打了一句手語。
我不想聽,證明給我看。
他給葉崢嶸那麼多次機會,要是葉崢嶸不能給他滿意的答覆,他就親自宰了這小子來平自己的心情。
瘦長的手指落下,林弘山轉身離去,葉崢嶸只能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希望他能留下來聽自己說一句話。
一句就好,太多的情緒壓抑糾結在身體裡,也只是竭力結出五個字。
謝謝你信我。
不過只是一念的荒唐,一張嘴信口雌黃什麼都能說,三爺從不愛聽這種話。
林弘山看過了這小孩,轉身向外走,院子裡的白牡丹大簇大簇的開,有花開成海的趨勢,走近了才發覺這些牡丹邊緣都染著一層薄粉,堆雲疊素的仙境,看得林弘山額角一抽,想把這些玩意連根掘出來燒個乾淨。
喪家的裝扮,狗屁不通。
丁田從迎面走進來,附耳低語:“終於打聽了溫少爺的下落了。”
林弘山眉頭一跳,眸子也抬了起來。
丁田知道他得生氣,可又不得不說:“溫少爺回家了。”
短促的一句就交代了溫良玉這兩天的所有行蹤來龍去脈。
林弘山還在想他到底能去哪裡,他無路可去了,什麼都沒有,除了自己能容著他供著他,他沒有任何退路。
可他居然回家了,林弘山差點都要忘記溫良玉也是有家的,林弘山以為溫良玉和家裡吵了一家,和他二哥針鋒相對了一場,溫家對他來說便是回不去的地方了。
忘記預料血濃於水這一點,林弘山還真以為溫良玉說了不回去就是要一輩子都咬著這口氣了。
他情薄,不知道親人本就是走投無路後的最後生路,頓時氣得指尖都要發抖。
溫良玉,他的溫良玉,現在又成為溫家三公子了,他的父親會護著他,他的哥哥也會護著他,他有那麼多東西。
對他好的啞巴又變得無足輕重了。
林弘山憤然一手拍在柱子上,丁田臉都白了,不敢不勸:“爺,小心屋塌了,這可碰不得!”
屋外的白牡丹愈開俞盛,葉崢嶸坐在屋子裡看,看這些盈盈花朵裙褶一樣盛放,綠葉翠枝擘著如少女般矜貴。
他看著滿園的花發呆,因為傷還沒好,只能發呆,三爺派來的人一日三餐都守著他,他知道利害,對那個小女孩極其客氣,小女孩也喜歡他,說話間笑嘻嘻的:“葉哥哥你快些好起來吧,證明了清白好出去玩呀!”
葉崢嶸閉上了雙眼,回想起那天的事情心裡依然有火在燒,血液要燒得乾涸,憤恨像惡鬼猶如實體要往外爬。
他年紀小,聰明但不多疑,一心相信他人,卻被打殺在巷尾,血流了一地無人問津。
說著忠心三爺的人,說著為他好的人,卻是披著人皮的野狐鬣狗。
焦灼的忿恨痛苦中,唯一能令他平息就是他想自己要報答三爺,君有黃金臺,他卻無玉龍劍。
不知道是為誰,或者是要證明什麼,葉崢嶸的傷恢復得非常快,按理說剛能下床的程度,他就能自行走動了,能走動的程度,他就已經一切恢復如常了,衣衫下還一層層裹著繃帶,纏著他根根分明的肋骨條和脊背。
他出了門,最先回到自己的家中,走到門外他冷汗淋漓,幾乎不敢踏進去,直到牆內忽然傳出周大娘叫嚷笑著什麼的聲音,隔牆傳來過幾乎是恍如隔世,把葉崢嶸寒冰地獄中拉拔了出去。
大家都還好好的。
晚霞如血,蔓延屠染了半片天空,林弘山忍不住的想這紅色是死了誰。
每天都有人在死,誰知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