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年,年味兒便漸漸濃郁起來。
大舅媽和幾個表姐圍在廚房裡蒸棗花饅頭,紅棗甜甜的香氣飄散在空氣裡,積雪似乎也被這種甜蜜所感染,融出一片片水跡,順著青石地磚往低窪處流去。
堂下鋪滿了昨夜鞭炮炸裂後留下的紅紙,看著喜氣洋洋,幾個小輩的孩子穿著新衣新鞋,笑鬧著在院子裡跑來跑去,童稚的聲音有如銀鈴,悅耳動聽。
“小姨。”三表姐家的女兒今年剛滿六歲,披著頭軟軟的長髮,蹭到白凝身邊,由於和她不大熟悉,表情有些怯怯的,“我媽忙著做飯,沒空管我,您可以幫我扎一下辮子嗎?”
白凝接過梳子和頭花,嘴角露出個笑容,拉著她坐在身前,耐心溝通:“你想要扎什麼樣的?魚骨辮可以嗎?”
小姑娘連連點頭,乖乖巧巧地坐好:“謝謝小姨。”
用梳齒將頭髮一根根理順,白皙的手指在烏黑的髮間靈活穿梭,像一尾遊弋於深海中的魚。
白凝在傳統的魚骨辮上加了些樣式,先將頭頂的碎髮細細地編成好幾縷,然後陸續加入底下的頭髮中,每有編得不整齊的地方,便打回去重新來過。
她神情專注得像在打磨一件精細的工藝品,眉目間漾滿了溫柔。
相樂生走進屋子,恰好看見這一幕。
他的腳步頓了頓,一時間竟不忍心出聲驚擾。
此刻的白凝,像極了一位慈和的母親,幼女繞膝,說不出的安寧喜樂。
辮子終於編好,小姑娘對著鏡子臭美地看了又看,抬起頭髮現相樂生,笑嘻嘻地跑過來:“小姨夫!您看小姨給我編的辮子好看嗎?”相樂生每回過來,都會給她們帶各種各樣的新玩具,從來沒有漏掉過任何一個小朋友,人又和氣,所以她對相樂生的態度更加親暱一些。
相樂生笑著稱讚:“好看,妙妙越長越漂亮了。”他遞給她車鑰匙,“我給你們買了禮物,都在後備箱裡,你帶著他們過去分吧。”
小姑娘歡呼一聲,帶著一群孩子往門外去了。
白凝站起身,隔著兩步的距離衝著他笑。
相樂生也笑,走過去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要是我們以後能生個像妙妙這樣的女兒就好了,又聰明又聽話,比男孩子省心。”
白凝的笑容收了收,淡淡道:“生兒生女都是看緣分,哪是我們能夠決定的?”
相樂生眼皮微微垂下,指腹在她手背上緩慢摩挲:“也是,不管男孩還是女孩,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我都喜歡。”
用過午飯,相樂生帶著白凝和眾多長輩告別。
趕在傅嵐說出尖酸刻薄的話語之前,他已經奉出兩個厚度極為可觀的大紅包,態度謙遜有禮:“姥爺,媽,這次沒辦法陪您二位一起過年,我和小凝心裡都挺過意不去的,這是孝敬您們的一點心意。”
外祖父舒展了滿臉的皺紋,擺擺手道:“樂生太客氣了,你們小兩口趁著年輕,多出去玩玩挺好,最好能趕快讓我抱上重外孫,那樣比什麼都強!”
老人家發了話,傅嵐也說不出什麼,只好放行。
坐上副駕駛的位置,看著後視鏡裡,那個古樸的庭院一點一點變得遙遠,白凝的心情終於鬆快起來。
她看了一眼認真開車的相樂生,調侃道:“老公,你給他們包那麼大的紅包,那我呢?”
“什麼?”相樂生裝傻,嘴角的弧度微微勾起。
“我也要紅包~”白凝裝模作樣地揉了揉眼睛,做出個委屈的表情,“老公偏心~”
前方正好是紅燈,相樂生踩下剎車,伸手過來捏了把她的臉,又親了一口,這才指了指她面前的抽屜:“在那裡面,自己拿。”
白凝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有所準備,愣了一下,拉開抽屜,果然看見一個比剛才還要厚的紅包。
她開啟來,粗略數了數,不由感嘆道:“哇!老公好大方~”
她當然不缺錢花,但是她很享受被他這樣寵愛。
兩個人趕到機場,和大部隊會合。
孫庚茹見到白凝,一如既往的熱情,拉著她的手不肯放,笑眯眯地針對她送的護膚品誇了又誇。
白凝一頭霧水,看了一眼相樂生,心裡明白過來,免不了更添幾分感動。
她笑著應對婆婆的誇獎:“媽,您太客氣了,您的面板本來就好,護膚品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孫庚茹從亮紅色的Hermès包包裡拿出來一個紅包,塞到她手裡:“媽也不知道你喜歡些什麼,乾脆給你包個紅包得了,你想要什麼就自己買,不夠了再來問媽要!”
看見紅包上“榴開百子”的圖案,白凝的臉色僵了僵。
正和相辰明說話的相樂生立刻察覺,走過來不悅地看了孫庚茹一眼,把紅包接過,又順手幫白凝拎起包,拍了拍她的肩膀:“航班晚點,你先去休息室休息一會兒,登機的時候我去喊你。”
把白凝安置好,他拉著孫庚茹到僻靜處,沉了臉色:“媽,您選這個紅包是什麼意思?”
孫庚茹有些心虛,吞吞吐吐:“我沒什麼意思啊……我就是看這個寓意比較好嘛……喜慶……”
“我們剛開始備孕,這才多長時間?您不要給她壓力,有什麼想問的,想說的,直接來找我。”相樂生表明態度。
孫庚茹面子上有些下不來,小聲抱怨道:“你們倆都三十了,你看看你堂哥他們,家裡的孩子已經上小學了,你又是咱家的獨生子,我能不著急嗎?咱們家的香火可不能……”
“怎麼,我們家是有皇位要繼承嗎?”相樂生忍不住刺了她一句。
孫庚茹窒了窒,卻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打小就特別有主意,除了好言好語勸說,根本別無他法:“樂生,你知道媽不是那個意思,再說了,女人早點生孩子,身體恢復得也快,我這也是為小凝考慮嘛!”
想到白日裡白凝面對妙妙時的柔和神態,相樂生覺得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樣,有些透不過氣。
他正色道:“我知道您是為我們好,但您別再明裡暗裡催小凝了,壓力太大的話,也不容易懷孕。”
這個理由有效地說服了孫庚茹,她連連點頭,又有些懊悔方才的行為:“小凝會不會生我氣啊?我要不要去和她解釋解釋?”
“不用。”相樂生擔心多說多錯,“小凝脾氣好,不會放在心上,我找機會跟她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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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唸佛滅罪
晚上九點鐘,一行人到達曼谷。
進入提前預訂好的房間,白凝換好拖鞋,走到浴室,往浴缸裡放水。
相樂生放好行李,走過來看了眼寬大的雙人浴缸,問:“一起洗?”
白凝猶豫了一下,抬頭看他一眼,輕聲道:“我有點累。”
相樂生聽明白了她含蓄的拒絕,抬手理了理她的頭髮,關心地道:“那好,你先洗,洗完好好睡一覺。”
等白凝洗完出來,相樂生已經把床鋪得整整齊齊,床頭櫃上刻意調暗了的燈光下,放著杯溫熱的牛奶。
她將玻璃杯捧在手心,感受著和體溫相近的熱度,表情有些複雜。
不是她不願意和相樂生親近,實在是白日裡催生的事,壞了心情。
躺在床內側,看著貼滿了復古花卉的淺金色桌布,白凝發了許久的呆,直到浴室方向傳來響動,才趕快閉上眼睛裝睡。
不多時,一個溫熱的懷抱把她攏了進去。
他親了親她的臉頰,問:“小凝,睡著了嗎?”
白凝沒有回答。
相樂生細心幫她掖好被角,一手墊在她頸下,另一手摟著她的腰,呼吸漸漸平穩。
黑暗裡,白凝悄悄張目,思緒紛雜,難以平靜,一直失眠到下半夜,才勉強睡著。
第二天早上,她醒過來時,天色已經大亮。
看一眼手機,十一點鐘。
慌張坐起時,站在陽臺抽菸的男人聽到響動,回過頭安撫:“小凝,彆著急,我看你太累,沒捨得叫醒你,就讓爸媽他們先出去玩了,晚點咱倆再和他們會合。”
白凝有些過意不去,埋怨道:“這樣有點失禮,你應該早點喊我起床的。”
相樂生將燃到一半的煙熄滅,笑道:“出來旅遊,本來就是為了放鬆心情,自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他走過來拉她起床,給了她一個早安吻:“快去洗漱,我們出去吃飯。”
天氣晴朗,白凝將長髮高高盤起,換了條薄荷綠的長裙,裙襬一側開叉到膝蓋上方,清麗與嫵媚兼具。
相樂生還是老習慣,熨燙得筆挺的淺灰色襯衣搭配黑色長褲,衣冠楚楚。
兩個人用過午飯,打車來到泰國國家博物館。
富有異域風情的傳統建築,呈現出屬於這個國家的獨特魅力。
泰國佛教盛行,展廳各處陳列著金光閃閃的佛像、製作精美的佛教用具,許多牆壁上覆滿畫工十分精細的壁畫。
白凝隔著玻璃櫥窗,和微笑的石像四目相望,感受到久違的平靜。
看著這些跨越千年而來的物品,它們曾經受到眾人膜拜,也曾經被埋葬於泥土之中,和枯葉蟲蟊為伍,最終又被挖掘出來,清洗乾淨,小心修復,放回到這裡,繼續接受人們目光的洗禮。
或許,在若干年後,它們又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被毀壞,被遺忘,重新歸於塵土。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是永恆的嗎?我們所經歷的這一切,是否真的具有價值?
她想不出答案,然而,這些古物確然有一種力量,可以悄無聲息地安慰她躁動的心靈。
每個人從出生起,便在一步一步向死亡接近,她改變不了這個結果,卻可以把握這個過程應該如何度過。
過往近三十年,一直死死捆縛住她的道德枷鎖,如今想來,只覺可笑。
淑女或是蕩婦,從本質上,不過是個人所選擇的一種生活狀態,別人的看法,哪裡比得上自己快活重要?
她重新看向悲憫的佛。
佛問:你要什麼?
她答:我要無數人愛我。
從博物館出來,夫妻二人和相家眾人會合。
男士們尊重女士們的意見,陪著她們去暹羅百麗宮購物。
孫庚茹有心緩和與白凝之間的關係,拉著她走在前面,只要看見她的眼睛在哪個商品上多停留兩秒,便立刻毫不猶豫刷卡買下。
白凝也投桃報李,為孫庚茹選了條蕾絲披肩,又買了雙限量版的高跟鞋。
逛了沒多久,男人們便喪失了耐心,開小差坐在長椅上閒聊。
相初蔓站在不遠處,看了又看自打上次爬床失敗後便再也沒機會單獨接觸的五哥,表情哀怨。
相熙佑戳戳她的腰窩,對她眨眨眼,小聲道:“你去跟五哥賠個不是,就說是自己犯糊塗,以後再也不敢了,他會原諒你的。”
相初蔓瞪他一眼:“我才不是犯糊塗!我是真的喜歡他!”
“噓!”相熙佑連忙做了個噤聲的表情,怒其不爭地敲了敲她腦殼,“我的好妹妹,追男人要講究技巧的你懂不懂?五哥那麼古板,你直愣愣地說要把第一次給他,說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他嚇都嚇死了好嗎?怎麼可能給你繼續接近他的機會?”
“那……”相初蔓把他的話聽了進去,皺了皺小巧的鼻子,“那我該怎麼辦?”
“先裝乖賣萌,哄五哥原諒你,這不是你的強項嘛!接下來再徐徐圖之……”說到這裡,相熙佑想起自己“徐徐圖之”到現在也沒一親芳澤的五嫂,表情不自在地僵了一下。
“然後呢?”相初蔓追問道。
“然後嘛……”相熙佑趁著眾人不注意,從後面捏了把她翹翹的小屁股,“晚上到哥哥房裡來玩,哥哥慢慢教你。”
相初蔓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深吸一口氣,走向相樂生。
“哥哥~”她不敢捱得太近,規規矩矩坐在距離相樂生三十公分的地方,怯生生地喊。
相樂生並不看她,過了幾秒,才應了一聲。
“哥哥,上次的事,是我做錯了,你別生我的氣,也別不理我好不好?”生性嬌縱的她,也只有面對他時,才會低頭。
無奈相樂生不肯輕輕放過,問:“哪裡錯了?”
相初蔓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人注意他們,便悄悄挪近了一點兒,輕聲道:“我不該爬哥哥的床,不該舔哥哥的大肉棒,也不該無理取鬧,非逼著哥哥上我……”少女的臉頰現出一抹誘人的紅暈。
聽著是在正正經經地道歉,無奈內容帶著天然的顏色。
俗話說得好,女追男,隔層紗。
雖然之前從沒往那個方面想過,但是他已經和她發生過了超出兄妹的親密接觸,又聽到她說出這樣的話,要說沒有一點感覺,是不可能的。
男人對於全心全意仰慕熱愛自己的女人,總會有點狠不下心。
相樂生心底已經原諒了她,卻還是面無表情地問:“還有呢?”
相初蔓噎了噎,睜大了一雙水目,楚楚可憐地看他。
她哪裡不知道他的意思,還不是要為白凝出頭。
憑什麼呢?憑什麼要為了一個外人,難為自己家的妹妹?
更何況他和她之間的事,那個女人根本毫不知情。
相初蔓又是難堪又是嫉妒,可卻更清楚地知道,她喜歡的,就是他的正經專一。
和相家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樣。
她只恨自己沒有白凝命好。
相樂生對她的柔弱模樣視而不見,道:“你要是還沒想清楚,就回去再認真想想。”
“我想清楚了!”相初蔓急急回答。
她忍著強烈的厭惡,低眉順眼地道:“我不該在背地裡說白……說嫂子的壞話,我以後會乖乖的,好好和嫂子相處。”
相樂生終於緩下神色,道:“那天的事,我會當做沒發生過,但是,下不為例。”
相初蔓點頭如搗蒜,大著膽子挽住他的胳膊:“哥哥陪我去那邊逛逛好不好?我想買條手鍊,你幫我參謀參謀。”
她偷覷他的臉色,補上一句:“也給嫂子買一條,我記得嫂子說過,她挺喜歡那個牌子的。”
相樂生扯下她嫩白的小手,跟著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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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有點看不懂標題,這幾章都是電影名字啦,和章節內容也有著比較含蓄的關係。
明天照常更新,我儘量早一點。
感謝漂洋過海來看文的你們(?°з°)-?